那伙计上下打量了沈小柒一眼,以为是来闹事的,便动身作势要将她赶出去,话里不饶人轻蔑的道,“我们掌柜的平日里要打理这许多的生意,可不是随便什么啊猫啊狗都能见的,你就买不买,不买就赶紧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啊!”
知晓这百伊阁的伙计不是那么好说话,沈小柒也不跟他啰嗦,索性从腰间拎出了一块沉甸甸的制牌,伸手往他面前一挡,不耐烦的问道,“这下总可以了吧?”
伙计是个粗人,平日里只会喝酒吃肉,闲下了才会来店里帮忙。大字竟也不识几个,只瞧得他横眉竖眼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我管你什么可不可以的!你是哪家来跑来的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别挡着爷爷做生意。”说罢,他将沈小柒拎小鸡似的给拎了出来。
“你放肆,我乃是大理寺的……”沈小柒忍不住疼呼道,企图想把自己被扼住的手腕从伙计的铁掌中挣脱出来。无奈她越是挣扎,对方就越是用力的钳住她,像是要将她的手拧短一般。
“还敢诓骗老子,大理寺里怎么可能有你这种弱的跟鸡崽似的小娘皮儿!再不滚,我就要报官了!!!”
“嘶……”
手腕处传来阵阵痛楚,沈小柒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了青一块,紫一块,上面还留有五个清晰可见的指印。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灰色的天际簌簌落下,屋顶上丝毫不起眼的几抹绿在寒风中弯着腰,忽如其来的倒春寒,把行人打得措手不及。隔壁食肆二楼的某间雅阁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见了此番情形,陆奕帆暗自心忖:看来这百伊阁真是卧虎藏龙啊,连这小小的看店伙计都不是普通的练家子。看来父亲说的没错!今日的外出,收获果真不小——
“能使出金丝缠绕手这种阴毒的招数来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必定不是一般人。刚刚我听到她说,她是大理寺的人。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大理寺开始招收女流之辈了……”北冥夜淡笑,语气里的意味棱模两可。
“我倒听说,大理寺有个仵作娘子,验尸技术堪称一绝,只不过名声不怎么响亮罢了。”顾承泽临窗而坐,他靠在暖塌上,赏着漫天飞舞的雪景。
“女人竟也能担任仵作?这倒真的是个稀奇事!”北冥夜执箸夹了一块樱桃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着,紧接着又端起杯饮下一口热酒。
…………
沈小柒转身又步进街角的一家衣料店前,与百伊阁的门庭若市相比,这家小店就显得有些门堪罗雀了。
“这位姑娘,请问您需要买些什么?”
里间的门吱呀一下打开了,一身影拄着拐杖蹒跚的走下楼梯。
“掌柜的,我想跟您打听点事。”沈小柒从怀里掏出那枚香囊,她强忍着从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双手递上至他老者面前,微微笑着问道,“您可以帮我看看,这香囊上面所用到的丝线和布料吗?”
老者脸色蜡黄,颧骨高高的凸起,眼珠里无一丝一毫的光彩。他伸手接过了香囊,做半眯眼样在烛台下仔细端详了半分,“这上面所用图案的丝线,乃是江南一种特有做工精巧的金线,里头还汇入了冰蚕丝,这是图案绣的是天家云纹。至于这朵花不花,草不草的东西,老头子我虽然眼神不大好,但凭触感还是能摸出些许的,这是大户人家里才会用到的丝线。”
闻言,沈小柒微征,心中又是想起了在阁楼萧雨说的那番话。她复又低头看着老者手中的香囊,眼里是错综复杂的神色,只觉得这个案子异常的棘手。
陆大提督吗?!
也不知道这掌柜的话可不可信!若是得罪了……
老者半靠在老旧泛黄的竹制躺椅上,有些懒散的晃着腿,只见他吧嗒吧嗒的抽着烟,一圈一圈的烟雾从嘴里打转吐出。带茧的两指中夹着一杆老式烟枪,末端上还挂着一个麻布烟带,里边装着烟丝儿。兴许看出来沈小柒的迟疑,他打着包保证票道,“小丫头,老头子我肯定不会讹诈你的,你只管放心就好。”
沉默了半晌后,沈小柒欲言又止,“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老头子话就放在这了,你信便信,不信便罢。”老者淡淡的说,他用烟枪不耐烦的敲了敲一旁的桌面上的几个粗茶盏,似是在赶客,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又说了两句,“时候也不早了,老头子我精神不好,要打个盹。近几日这百伊阁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半夜里搬些个什么东西也能闹个那么大动静,真是扰人清梦。”
戏台上锣鼓喧天,几个旦角嘴里咦咦呀呦的唱着,演着世间的悲欢离合之事。可当代启能无前代事,台下座无虚席,有人拍手称好,也有人抑扬褒贬,在座的亦不乏有剧中人……
“二舅,今日有官差上门问事来了。就一小娘皮儿,也不必太在意,闹腾不出什么浪花来,左不过被俺给打发了。”男人嗓音低沉,与白日那在百伊阁里俯首低眉的伙计的做派不同。
“这么快就查来了?啊全,你吩咐下去,这些日子叫兄弟们做事当心些,切莫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抓住了把柄不放。尤其要让他们小心那些当差的,还有陆家人。”
屋内异常暖和,几个小熏笼中燃着上好的银丝炭。
“二舅你只管放心,若是大理寺再来查,我推说我自己不识字便是。任凭他们有浑身的解数,也问不出个好歹来。”名为啊全的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算计的精明光芒,当一想到陆奕帆,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来,叹道,“只是陆家这个大麻烦,怕不好打发。”
“他们应该蹦哒不久了,等我们事成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掌灯时分,大理寺的偏厅内还亮着微弱的烛光。炉上温着一壶老黄酒,热气从一口“噗噗噗”的冒出,酒香醇厚,一边的粗碟上盛着十来个酸甜可口的赤爪子和青榔头。
“华叔,你怎么还不回屋里去歇着呢?”沈小柒费劲的从库房里挪出一大沓积了厚灰的老旧册子,将其放在地上后,她才把上面的灰尘慢慢抖落后,然后在桌面上慢慢展开。当她看见张桐华将炉上的热酒倒出喝下后,惊道,“您的腿疾又犯了?”
“都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早就不碍事的。”张桐华叹了口气,推动轮椅来到沈小柒面前,循着幽微的火光看她,“我听说今天你跟萧雨去查案子了,可有收获?那小子都到饭点了还没见个人影,你们可是查出了什么线索?”
“萧雨还没回来?”沈小柒蹙眉,隐隐约约觉得制牌丢失一事不简单。
释意:
赤爪子——山楂
青榔头——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