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背着手站在窗前，他低头踱了几步路，自怨自艾的感慨道，“听你这么说，这个案子怕真的是根难啃的骨头啊。”
“不仅如此，我看着这香囊布料的花纹和配色，很是眼熟。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和今年年初丢失，然后被我们寻回来的那批——江南织造局进贡给朝廷内宫用的织金云纹缎子有很大关系。”沈小柒弯腰将那黑猫揣进怀里，还一下一下摸着它那油水光滑的皮毛。
“……我在邸报上看过，在今年上元佳节，宫中设宴的时候，当今圣上把那批缎子全部赏给刚班师回朝的陆大提督了。”
带着清晨水汽的风从窗口吹进，掀起了两人的衣裳。
沈小柒缄默，萧雨口中的这位名震朝野的陆大将提督，她邸报上看到过关于他的事迹。
陆嘉昱，五十二岁，祖籍是黔贵人士。传闻他武艺高超，是个刚直不阿的人。五年间，由当初小小的骁骑都尉，坐到了骠骑将军的位置。后又因多次救当今圣上于水火，于是圣上便晋升他为长史。只因他精通兵法和各类阵法，治军有功，两年里他解决了蛮夷族大肆对我朝边关的威胁和侵略。三年后又加晋为右卫将军。短短不到几年的时间里，连升六级。后又多次征战蛮夷，并将蛮夷纳入了我朝的附属小国，然后开放国门，促进了我朝与边境各个小国的贸易发展。边关的百姓们自给自足，安居乐业，乃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
“人家可是战功赫赫的陆大提督，这寻常人谁敢往上撞，怕是早就被吓得尿裤子里头了吧！查个案子估计还得要把我自个儿的这小命给搭在这上边了——怎的偏偏就让我们两个倒霉蛋给撞上了呢！早知道昨天晚上就应该和大壮换岗了！”萧雨蔫蔫的瘫坐在地板上，一改往日的勤勉样子，双目开始逐渐放空起来，良久又听他哭丧脸的道，“我还没娶媳妇呢……”
“——你还在想着这些莫须有的皮毛小事，小命难道不想要了？赶紧去查案子罢。”沈小柒气极，不轻不重的又踢了他一脚。
大理寺那棵古银杏捧出了些许小嫩芽，枝杈隐匿在雨雾里。间或间，伴着雨丝又落下了几片泛黄的叶子。
偏厅内，红泥小火炉上滚着开水，咕嘟咕嘟从一旁的小口子冒出了小水泡泡。
张桐华坐在梨木圈椅上，一手拿着邸报，一手揭开了放在旁茶碗的杯盖，水汽袅袅，像是在他眼前蒙住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碧色的茶水上漂浮着不少白沫子，他不以为意的抿了一口，看着周围来来往往忙碌的衙役，娓娓问道，“小柒和我那不争气的徒儿还没回来吗？”
“启禀大人，他们去查案子了。”衙役拱手答道。
听罢，张桐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摆手让衙役退下后。他靠至腰后的软垫上，眉峰轻轻的挑起，黑曜石般的眸子牢牢的盯着邸报上的某一则讯息。
“张大人，今天一大早杨某人就听到这大理寺的衙役们说，昨儿个半夜城东头发现了一具尸，体，然后沈小柒就未经我的允许就私自查验了，不知是否有此事啊？”
“不知杨大仵作大驾光临，桐华有失远迎。”张桐华讪笑，将邸报合上，对着来人赔礼道，“当时情况属实紧急，又是三更半夜的，我哪里好差人上门去打扰您的休憩时间。”
“她那验，尸格目我瞧了两眼，倒也没出什么差错。只是有些事情，僭越了就不太好了……”杨毅哼唧了一声，很是不悦，他的话里似是意有所指。
“是是是，您说的是。”
张桐华干笑了两声，他把邸报的一角紧紧攥在手心里，陷入了沉思中：真不该让那丫头掺和进这个案子来的，这案子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上牵涉甚广。当下想让她死心和抽身离开，只能借不受众人待见的杨毅一用了——
“这样杨仵作，我让小柒她去处理别的事物，这个案子还得劳烦您和……”
“既然你的两个徒弟已经接了，那就让他们练练手吧，也省得天天呆在大理寺里混日子，碌碌无为的好。”杨毅吹着胡子冷哼道，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偏厅。
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一片，不见放晴。雨巷里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布满细细密密的苔藓，沈小柒和萧雨两人脚步轻快的在羊肠小道般的巷子里穿梭着。绕过了两个胡同口，便是热闹的街市——街道上熙熙攘攘尽是人，大摊小担摆的满满当当，耳边还时不时传来吆喝声和欲拒还迎声络绎不绝。
“这前面就是我们京都最大的衣料铺子了，只要是你喊的上名号的，这里边都应有尽有。”萧雨施施然道，忽然他脚步略滞，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却并未摸到那块黄铜所制的物件，心下更是一惊，“奇怪，我的制牌呢？！”
“……你再好好找找，会不会是忘带了？”沈小柒笑脸一僵，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警惕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贴近萧雨耳边低声道，“制牌丢失，此事非同大小。这样，你先赶回大理寺报备制牌遗失一事，香囊和其他的事交给我自己去查就好了。”
萧雨没奈何的点头快步离开，很快就消失在沈小柒的视线中。
百伊阁的伙计十分殷勤的向每个进店的客人介绍着自己店里最受欢迎的布匹和当下最受达官贵人喜爱的衣服款式，只见他点头哈腰的笑道，“三位客官，这是本店的最新款，您看这青蝉翼，摸上去手感极佳，质地那可是相当的柔软，弹性和垂感那都是极好的——”
“就要这个了，你们马上赶制出一件成衣来，这纸上书的便是尺寸，明儿府上会派下人来取。”墨袍少年用折扇指着货架上其中一匹布料道，又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金子扔给了那名伙计，“这是定金，如果把差事做好了，还有的赏。”
伙计用粗糙的麻衣袖子擦拭着那锭金子，确认无误后，他露出来一排白闪闪的牙齿，乐颠颠的朝着墨袍少年说了两句，“谢谢客官，谢谢客官。”
货架上是各种色彩鲜艳，华贵窈窕的布匹，有软烟罗，蜀锦，妆花缎等；两旁还陈设着不少纱衣，宫装，襦裙等。八仙桌上摆放着当下时令的鲜果，各类蜜饯和酒水，以备着种种客人的需求。
“喲，这位客官，不知您想要买些个什么？本店有新到的素罗纱和云绫锦，这两种衣料质地都是轻薄，夏日里穿在身上那可是……”
沈小柒扫了一眼货架上陈列的物品，又尽数将店内的各色布料收纳入眼底，紧接着狡黠的眸子骨碌的一转，计便上了心头。她在心中默默思量了一番后，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便佯装不耐烦的模样打断了那伙计呶呶不休的话语，“我要见你们掌柜，赶紧的去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