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桐华默了默,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哼了声,“你们两个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小柒转过身子,双目望向张桐华,欲言又止的缓缓开口道,“……华叔,其实这件事它是这样的——”
“司务大人,城东头附近河道中又发现了一具女尸!少卿大人命您立即前去现场勘察。另外,杨大仵作目前尚有要事缠身,验,尸一事交由沈小柒负责。”
“我?”沈小柒看着那名传话的衙役,心里一边在为萧雨的事感到心焦,一边又在担心张桐华的身子。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般,奈何自己只是个小仵作,没什么实权,只得干着急罢了。她忧心忡忡的开口问道,“华叔,现在外边下着大雪,您的腿当真不要紧吗???”
“没什么大碍。小柒,我们快些过去吧,要是耽搁了,少卿大人怪罪下来凭我们两人也是担待不起的……”张桐华顿了下,没有再说下去,他复又叮嘱道,“萧雨的事,等从城东头回来再议吧。”
青石板上堆积着厚厚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寒风呼啸而过,将行人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大雪洋洋洒洒的从空中飘落,像梨树吹落的花瓣,不轻不重的打在了沈小柒的头上,肩上和脚边。
“华叔,这少卿大人平常里是出了名旰食宵衣的人,怎么如今突然对这种小事情开始上心来了。”沈小柒边推着张桐华往城东头的方向走去,边疑惑不解的开口问道。
许久,张桐华才抬首望向深邃幽蓝的夜空,淡淡的说道,“估计,这回是有什么大人物插手了这件看似平平的小案子罢……我刚刚在偏厅问你话的时候,你的神情有些怪异,可是出了什么事?”
“今天我去百伊阁循例问点事,可当我亮出了大理寺制牌,店里的伙计就凶神恶煞的把我给撵出来了。他的做法给我一种感觉,显然就是不怕我们这些吃公家饭的。虽然我回来的时候搽了些药酒,不过我的手腕到现在还很疼呢!”沈小柒叹了口气,只能自认倒霉,她现在总算明白萧雨平常总念叨的那句‘在大理寺当差,吃力又不讨好’的意思了。
闻言,张桐华立马侧身回头看了她一眼,果不其然在手腕处看到了五只清晰的黑色指印。
这是,金丝缠绕手?!
他愣了愣,又仔细瞧了半天,才干瞪着沈小柒说道,“幸好跟你交手的那个人没下毒,否则你的小命就没了。一会从城东头回来,你去我屋里的柜子上,取顶上那瓶来搽。”
城东头。
一弯溪水自远处的山间来,淌过石板,潺潺成溪。石滩上数十支火把,溪的两边密密麻麻全是人,不仅有大理寺各个阶级的官员,连杨毅也在,还有三个身穿华服装扮的公子哥。
“下官参见北冥世子,参见陆少将军,参过各位大人。”
“卑职见过……”
“不必多礼了。于一个时辰前,我们三人附近游玩的时候,在溪边发现了这具,尸,体。我总是听说,大理寺有个仵作娘子,年纪虽小,但验,尸却堪称一绝。之前总是没有机会见识,现下可真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北冥夜笑眯眯的摇着折扇,显得兴趣盎然,他迫不及待的开口道,“小丫头,快些开始吧。”
“是。”沈小柒俯首答道,她拢紧了衣裳,谨小慎微的踩着脚下凌乱的石块,往尸,体所在方向走去。石滩上有几抹鲜红开得正艳,见此,沈小柒又是默然了片刻,她扭头,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破庙。
这件事果然不简单,看来差事也不好做啊!沈小柒暗自腹诽道。只见她眉头轻微皱起,慢慢的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掏出了装有验,尸工具的布裹,“……初步判断,她至少,死,了五天或者五天以上。因为长时间的浸泡,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胀和发白,身上的大部分肌肤已经开始分离,开始变得软烂。在她的身上发现多处摩擦伤,这些都是生前伤。死,者身体里的胰脏出现了大规模的破裂,还有大量的出血,全身多处均出现了骨折。尸,体是在溪边发现的,但是我在她的肺部里,却没有发现任何积水存在的现象。”
“也就是说,她在入水前,就已经惨遭遇害了?”北冥夜摆弄着几块从石滩上捡的鹅卵石,微微偏过头看着她问。
“是的。”
沈小柒从布裹里取出一支小巧的棉棒和一个小瓶,沾了些瓶子里的水后又放置在尸,体的口鼻处搽了搽,“我在她的口鼻处发现了一些残留且少量的紫黑色粉末,应该不是迷香,而是最近几个月刚从西域传进中原,药效比较强的曼陀罗花粉。她的指甲修剪的很整齐,右手中指有茧,应该是长期握笔所致。她穿的绣花鞋鞋底被刮得很干净,一点泥泞都没有,只有一些灰尘。若是没有猜错,她,是个大户人家出生的小姐吧……我从她身上发现了一封被水浸泡过的信函,虽然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普通人家断断用不起这种价格昂贵的宣纸。”
北冥夜嘴角慢慢扬起,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不知他是在讽刺还是真的叹息道,“真是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年纪。”
一轮残月泊在点点繁星间,月光如流水般,透过枝桠静静的淌过了地面上的积雪,像是镀上了一地的碎银。
“这时候也不早了,家父管教慎严,奕帆就先行告退了。”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陆奕帆突然开口,他拱手向众人告辞道。
“不敢不敢,少将军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改日我等一定上门赔罪罢。”大理寺少卿连忙施礼道。
陆奕帆施施然离去,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中。
“我看这个案子,就交给这个小姑娘去办吧。她在验,尸方面表现得相当很不错,查案的话,估计也不会很差的。”北冥夜慢条斯理的将折扇合了起来,斜眼睇着一旁收拾手尾的沈小柒。
“世子,这……怕是不妥吧?”张桐华恭敬的拱着手,却不敢直视北冥夜,他略微低着头,面上笑得有些尴尬,他又继续说道,“我这侄女还小,哪里精通得这些查案手段,世子就这般看好她,若是办砸了,那可是要闹笑话的。到时候,世子怕是也扫兴……”
北冥夜盯着他,缓缓的点头,原以为他颇为同意张桐华的说法,却未料想下一刻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突然大笑着,用折扇轻轻捶打着自己的手心,转身离去,飘飘然的留下了一句意味言明的话,“就她了。”
“……”
生怕沈小柒被刁难和责罚,张桐华只得板着脸朝她喝道,“还杵在哪干什么,还不快些过来。”
数十茎虬髯苍劲的梅条,在寒风里延伸着身姿。淡黄的花蕊被嫣红的花瓣包裹着,梅花上带着些雪沫子,开得正是娇艳。风过,吹落了些花瓣。
“卑职沈小柒参见各位大人。”沈小柒丝毫不敢迟疑,连忙上前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