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慢两快的打更声传来,已是夜半时分,连下了一整天的暴雨也终于在此时停歇。
屋檐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的打在青石板上,一滴一串砸落在雨水汇成的水洼上,溅起了高高的水花。狭窄的老旧街道,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哀嚎,给静谧的夜里平添了几分神秘且诡异的色彩。
“小柒柒,我可是听我娘说了,你最近可谓是喜事将近啊。”萧雨抓耳挠腮,笑得甚是猥琐的道着,却是瞧见了沈小柒满脸的不明所以。不一会儿又见他嘿嘿大笑,故作神秘的贴在她耳边说道,“难道这事,你还不知道?!”
沈小柒将手里的灯笼塞到了萧雨手里,又是眯起眼睛斜眼睇他,又是作势的撸起袖子,装作要打他,她语气不善的问道,“你刚说的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昨儿个,你的亲姨母拿着你的八字跟我娘去庙里——给你和街头儿那大茶铺里的陈家二少纳吉去了。然后那算命的老神仙说,你们两个的八字实乃上上之合,在一块之后,准能三年抱两,咳咳……”
听罢,沈小柒眉毛上挑了几分,她一边烦躁的捏了捏眉心,一边求证问道,“哪个陈家二少啊?不会是街头生意最红火的大茶铺的那个吧?然后还是歪脖子的那个?”
萧雨忍着已到嘴角的笑意,他嘟囔着腮帮子点了点头。
这个陈家二少,因小时候顽皮,在假山上玩耍时摔了下来,导致了脖子脱臼,就连着这腿上也落下了不少伤。又因没有及时得到救治,多时候脖子也只能歪着,腿脚更是一瘸一拐的。病根难治,无论请多少名医来瞧,喝多少药石都无济于事,所以街坊四邻背地里都喊他歪脖子。他为人脾气暴躁,又是喊得上名号的大嗓门。这都是三十岁了,也还未见有哪户人家的姑娘愿意与他议亲,日子久了自然就成了大家口中的笑柄。为此,陈掌柜也是忧心不已,生怕自己哪天两眼一闭,就没人来操心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了——
沈小柒从旁生生扯下一大株尚带露珠青翠欲滴的柳枝,又将脚边的几块石子一股脑的全踢下河道去,她愤愤不平的道,“你说我姨母她一妇人究竟收了那老陈家的什么好处?怎么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呢!就那个歪瓜裂枣,瞎子才会看得上他嘞。你看他平日里那副德行,一副二世祖模样,狗眼看人低,最是瞧不起我们这些衙役……”
河面上珠玑四溅,泛起了层层涟漪。
“我倒觉着,你嫁过去也挺好。别的不说,就那大茶铺里的茶水果品看着就贵气的很,哪里是我们这些小喽啰能喝上的。到时候,说不定小爷也可以沾沾你的光,讨个一两杯来过过嘴瘾。啧啧,你这福气,到底也不是一般人能有——”萧雨美滋滋的说道,当他一想起那飘香十里,远近闻名的茶,光是那口水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
“你给我闭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你?!”沈小柒剜了他一眼,又踹了他一脚没好气的说道。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你可别不爱听。”萧雨贱兮兮的乐呵着,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直线。
此时正值春寒料峭,街上弥漫的雾气裹着些许刺骨的寒意,冻的直叫人瑟瑟发抖。两人提着灯笼并肩同行,风卷过,毛毛细雨纷沓而至,冰凉的雨丝打在了两人的官靴面上。
“快来人啊……不得了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一个踉跄的身影从远处朝两人跑来,只见他手上拿着一个铜锣和梆头,脸上是惊魂未定的神色。来着年纪约莫不过是二十左右,面上有油污,寻常灰衣的直身。而那腰间,则挂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看起来有些违和。他双手紧紧抓着萧雨的衣摆,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许是一时跑的太急了些,嘴里叨个不停,“城东头……那个破庙里死,人了……你们,你们快去看看吧……”
沈小柒打量着那个年纪不大的更夫,又是听见了出人,命的案子,只得压下了心中刚升起的疑惑,她只先吩咐了萧雨一句,“我先过去探个究竟,你立刻回大理寺叫人。”
萧雨应了声哦,他转身看着沈小柒匆匆离开的身影,便将那人撇在原地,自己朝着大理寺方向跑去。一时间,竟把要将那更夫带回大理寺做详细笔录的事给抛之脑后了。
更夫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复又低头看着手中那枚从萧雨身上顺下来的铜制物件儿,他嘴角边渐渐的噙出了一丝冷笑。
城东头。
沈小柒毫不费劲的便寻到了更夫口中那地处偏僻的破庙宇。大门被风吹得吱吱嘎嘎作响,墙皮大片大片的剥落,庙内一切尽显萧条之象,昔日的辉煌早已不复存在。庙内潮湿阴暗,蛛网暗生其中。由于年旧失修,屋顶上的瓦片被压得密如鱼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塑像也是残缺不全。朔风吹过,一股经年不散的霉味里夹杂着血腥味,逐渐的在四周蔓延开来。
风在耳畔呜咽鸣咽的刮过,周遭均是黑黢黢的一片。沈小柒只好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晃亮,借着那微弱得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火光四处摸索着。
“咔嚓——”
阁楼上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这使得沈小柒干脆僵直了身子,脑袋瓜子也嗡嗡的响了起来。接连的打了几个寒战后,她将手肘子缩在腰旁,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举着火折子。嗓子有些发干,她咬紧嘴唇‘咳咳’的清了清嗓子,嘀嘀咕咕的又念了两句,“南无阿尼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绕过灰白色的殿脊,便看到了一木梯直通上阁楼。火折子照出的光亮有限,木梯尽头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沈小柒壮着胆子一脚踏了上去,残破的木板在她脚下发出咯吱咯吱声,像是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般。她吞咽着口水,颤着脚步继续往上走。
“喵呜……喵呜……”一只黑猫盘腿坐在楼道旁的雕漆几上一动不动,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突然,几道耀眼的白光划过了深蓝色的帷幕,瞬间照亮了整个破庙宇。紧急着,便传来了一阵天崩地裂的声响。
“鬼啊,有鬼——”沈小柒吓得魂飞魄散,只瞧见了木梯尽处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珠子,她本能的跺脚大叫着。原本就被白蚁蛀得差不多只剩空架子的木梯被她此番闹腾,一下子坍塌了下来,连她自己也不能幸免。沈小柒跪坐在碎木块上,脸色如窗户纸样煞白,整个人如临深渊般。
“这是个什么情况?”萧雨第一个闯进破庙,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已然发生的一切,过了好一会儿,他噗嗤大笑,指着沈小柒那狼狈十足,灰头土脸的模样打趣她道,“小柒啊,你好歹也是我们大理寺的仵作娘子,天天跟尸。体打交道,怎么能怕鬼呢——”
“我……我那是……”沈小柒气结,急辩到,“我哪里是怕鬼,我这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