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得寿离开青县的几个月后,有一位自称慧石道长的人来到了青县,在县南沿街摆摊给路人算命驱邪,极其灵验。传说他有一块六寸长,近乎透明的“扁石”,透过这“扁石”就能看见鬼怪。
但这位慧石道长有一个毛病——心直口快,说话做事不给人留情面。为此他得罪了不少地方上有些势力的乡绅地主,因此虽然他算命驱邪灵验异常,每到一处必受人追捧,但至今仍无安身之所,飘荡于江湖。
原在金家当门客的道士赵喾(kù)听闻此消息后,有意与他结识,共同修仙论道。但碍于那慧石道长乃是后来之客,使赵喾不好屈尊降贵先行拜访,他认为最好是那慧石道长“三顾茅庐”后,他再与之相见,这样才能显出他在此地的尊贵与闻名遐迩。
赵喾甚至特意不去县南,好表示自己专心修道,对慧石道长的事毫不知情。可一个月过去了,慧石道长还是没来拜见自己,这令赵喾非常不爽快。
他还自称是道长,居然连我都不见,这就是故意让我下不来台,给我难堪。赵喾又往更坏处一想,我不似那轻浮浪荡之徒,搞些花枝招展的东西蛊惑世人,我一直诚心修炼,除去每年水灾祈福与管理鱼塘外,少沾俗世。若是任凭那妖人混闹,青县的人心还不都被他俘获了去,如此下去天长日久,我赵喾在青县就再无容身之地了!
思量至此,赵喾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忽地想起自己曾偶然听金得寿谈起《陈涉世家》里面“得鱼腹中书”之事。
若我也仿此行事,必能重新斩获人心!到时候县里人还不得排着队把钱恭恭敬敬地送给我,哪还有什么慧石道长的份。
赵喾踌躇满志,急忙找到佣农,令其打捞起一条老鲤鱼,回到道观后自己将其开膛破肚,塞入帛书,于深夜悄悄放回鱼塘边。
第二日清晨,赵喾特地早起,天还未亮就赶至鱼塘边,看到那条老鲤鱼故作惊讶地大叫一声,吓得佣农以为又出了什么人命官司,连衣服也不及穿好就匆匆跑来。
赵喾见他们这副窘迫的样子心里满意极了,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威震四方,不然怎么他随便一叫,那些人就都赶来了呢?
他努力的清清嗓子,幻想着自己能声如洪钟,犹如号令千军万马一般,气势恢宏的说出几句令人似懂非懂的话,好让他们都见识见识自己的本事。
“汝观其表面,似是青灰之色,实则内带九彩神光,定为天帝座下河神之弟子化身。此乃大吉之兆也!今,天帝见贫道潜心修炼,道行已就,派遣使者来访,留下帛书一封,内封贫道为司管青河之人神,赐号‘青河太保’。尔等今后若能追随于我,将来定能似本道般得道飞升。”
赵喾说完沾沾自喜,好久没在县里搞出什么大举动了,这次定要利用鱼书之事好好长长威风。
佣农们却被他这一席话说的云山雾绕,不少早就打着哈欠回屋搂妻子睡觉去了,少数几个没有困意的,也活动着筋骨准备干活,根本没人在意他到底说了什么。
赵喾还是异常兴奋地准备下午展开祭天仪式,且特意命人告知慧石道长。
赵喾耀武扬威地走上台,倒仿佛自己真成了什么太保,架子十足地将自己安坐在台中央的椅子上。
既然成了天帝亲命太保,有什么事情自然也不能由他自己来宣布,他拟了一张“告示”,又从私塾找来一学童。
这学童以前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宣读过告示,吓得声颤,磕磕绊绊地简直要读不下去。赵喾也感到了尴尬,但也不能让学童读一半就下台去,那才真是打了自己的脸。他感受到台下民众投来鄙夷的目光,耳朵里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简直同受刑一般,就连上次被知县打板子,都没让他这么难受过。
好不容易宣读完告示,一人用托盘乘着那条老鲤鱼上台给观众展示,慧石却突然出声言到:“我从未听说过什么河神弟子,这不就是条老鲤鱼嘛,我看就是你自己将帛书放进去的。”
台下不少人响应慧石,赵喾的佣农也说起他昨日派人捞鱼的事,没人再信赵喾鱼书之说。
赵喾气得大骂慧石有眼无珠、妖言惑众,慧石却没听见般直接转身走了……
经那次事件后,赵喾行走在路上都感觉旁人在对自己指指点点,有时他气急了,想要给那些人点颜色看看,猛然回身,却发现众人都各做各事,根本无人注意到他。
这日赵喾来购鱼食,竟在市场遇见秦雨钟亲自买菜,有些惊讶,不禁多看了他两眼。雨钟注意到他的目光,居然主动上前与他搭话:“赵道士近来可好?”
“大人怎会亲自到这集市上买菜?托给下人们去做不就成了。”
秦雨钟忙摆摆手:“自王大人惨死后,我就对为官之事就心灰意冷,现今已然辞去主簿一职,你也不必再称大人,我与你一样不过都是普通人罢了……唉,说来贱内于半月前病逝,我又没有儿女在旁,甚是孤苦,有时也想着还不如成为道士,超脱俗世,也就没这些个烦恼了。”秦雨钟说着不禁自己讪笑,摇摇头准备离开。
赵喾却像见着了救命稻草,急忙拉住秦雨钟衣襟:“秦大人言重了,有意入道,说明您命中带福,有能看破红尘之力,旁人还欲求无处呐。不如就此,来我观入道,贫道不才,愿成引路之人,大人万不可错失天意啊!”
秦雨钟也被他说的有些动摇。
赵喾见机赶紧补充道:“不过近日青县有慧石妖言惑众,成日里在县南街头摆摊驱邪,竟把青县说的像是地府鬼窟,众人皆惶惶不可终日,夙夜不能安眠。虽说成道首要之事就是断绝与红尘之牵连,但你我又怎能眼见众生之悲苦而不相助啊。”说罢,赵喾也真认为自己是个毫无私利、一心为民之人,又想到自己这几天所受之苦,眼眶都有些湿润。
这一番话也把秦雨钟说得感动不已,他答应跟随赵喾入道修行,并发誓定要严惩这祸害百姓的罪魁祸首——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