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钟为赵喾出了条妙计——让慧石道长去金宅驱鬼。
这金宅自金得寿走后便再无人光临,现在这宅子内野物当道,灵异之事更甚。
传闻住在金宅附近的人家,夜间常常能听女子凄厉的惨叫与男人的咒骂声,此起彼伏,彻夜不休。
且这金宅节气反常,外界正值郁郁葱葱一片生机景象,而在金宅却只有浅黄的枯草与褐色无叶的藤蔓。
金宅像是有赋予这些死物生长的魔力,那些枯藤野草不断侵占金宅的墙壁瓦缝,将金宅房屋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下,从外界根本看不出金宅房屋的本体……
“若慧石真能收服这金宅中的恶鬼,也算为百姓行善,若不能,那也是他自找苦吃,知县不会将这笔账算到咱们头上。”秦雨钟附耳上前轻声说道。
赵喾惊喜于秦雨钟的智谋,当即就想寻到慧石逼他去金宅,却被秦雨钟拦下。
“当务之急是回到观中,制几个切实有用的符纸出来,万一这慧石激怒了金宅中的恶鬼,可千万不能让它伤害到县中百姓。在下与百姓的安危就全靠您了。”秦雨钟向赵喾深深作揖。
赵喾本想说自己根本不会做什么符纸,他没想到让慧石去金宅驱鬼,自己也会有性命之忧,顿时有了放弃的念头。但见前任主簿居然这么恭敬的,给他一介江湖道士行礼,瞬间又感觉威风十足。况这又是在大街上,不少人都停下来看自己,他又一次收获了人们赞叹的目光……
如此种种,让他没有理由拒绝这计划。
秦雨钟利用以前当主簿时积攒的人脉,向外散播:金宅恶鬼将在下个中元节之夜外出游荡,吸食生人魂魄,届时天地混沌,整个青县都将被笼罩在恶鬼所设的结界之下,无人能够逃出。但若有道长能够收复恶鬼或是主动献祭生魂,此难则可化解。
青县不少人都信以为真,有些人去求慧石道长降服恶鬼,也有些人拖家带口的离开了青县。
慧石本无意参与此事,那金宅他也见过,从外部看,虽说诡谲万分,但透过妖石又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也认定了那里面根本没有鬼,就更没有驱鬼一说。可见到这么多人都来给他送钱,慧石就有些动摇,毕竟他一直飘荡在外,像盘缠用光的尴尬事时有发生,若是能借此敲诈一笔也是件妙事。
最终他还是应允下驱鬼一事,不过要求众人先给足定金一百两白银,事成之后再加一百……
这日亥时初刻,慧石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金宅。
慧石怕过早出去会引人猜忌,便将左眼闭起,右眼透过那驱邪扁石寻至一较为干净的木台,打算在这睡上一晚,明日清晨再出去。到时只需对那些人说恶鬼已除,另外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能到手了。
慧石思量至此,不禁笑出声来,躺在木台之上,沉沉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慧石突然被耳边的哈气声吵醒,一只野狗正瞪着两只血红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狗的右头骨已然破碎,月光下可见内部发黄的脑浆,暗黑色的毛发像是被浸湿了般,粘连在一起,浑身散发着浓郁的腥臭味。
慧石吓得急忙掏出扁石,冲那野狗狂挥,口中紧念神咒:“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而那野狗却无动于衷,既没有扑过来,也没被吓跑。仍然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慧石看,只是哈气之声愈加急促。
慧石见不起作用,只得转念将扁石拿于右眼前,想找出一处邪气最少的生路,尽快逃离金宅。
但当他透过扁石看时,一切又都恢复成了原样,木台前并无野狗。可只要放下扁石,野狗便再次出现在了他眼前。
慧石没时间深思其中缘由,撒腿就往来时的大门跑去。
与此同时大门外,人们早就回家睡觉去了,只有赵喾和秦雨钟还在门外等着。
其实赵喾也想回去睡觉,怎奈有秦雨钟硬拉着,叫他推脱不掉。只能拿着那几张自己现翻书查找绘制的、不知有没有作用的符纸,陪他一起站在门外干等。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赵喾打了一个寒颤,正想再次劝告秦雨钟回去歇息,只见金宅大门突然猛颤,似有东西要破门而出。吓得赵喾手忙脚乱,将符纸往门上一掷,大门瞬间安静,不再抖动。
赵喾刚要松口气,一道金光就直射入他的眼睛,刺得他头昏脑涨。
他双手捂眼,大叫一声,转身要跑,却被秦雨钟一把擒住后领。
赵喾本就有些腿软,再被这领子一勒,直接瘫坐在地上,涕泗横流,哭爹喊娘的求神仙大神放过自己一条小命。
“我方才想把符纸看得更清楚些,才将灯笼举起,并不是恶鬼现身,赵道长不必惊慌。”秦雨钟冷静地说。
赵喾颤抖着环顾四周见确无异常,又见秦雨钟镇定的面容,只觉得自己死里逃生,更是放声大哭起来。拉着秦雨钟的手,哀求着要回道观去。
秦雨钟坚决拒绝,但看他哭得过凶,只好同意赵喾先自行回去,留他自己一个人守在此处。
赵喾看看已经完全漆黑的小路,再次瑟缩,他根本没有那个胆子自己走回去。于是干脆保持现在的姿势坐在地上,一手拉着秦雨钟的手,另一手又紧紧抱住他的腿,半张脸都埋在了他衣裳的下摆中,一副要死一起死的架势。
秦雨钟见他怕成这样,觉得有些好笑。他将自己的丝制薄披风摘下,尽量温柔地拨开赵喾的手:“地上脏,赵道长若是不嫌弃,先坐在我这披风之上吧。”说罢,寻了一处干净石头将披风垫上,扶着赵喾过去坐下。
赵喾愣愣地坐于石头之上,还未完全回过神来,眼见秦雨钟要走差点又哭出来。
“这里离大门有些远,我不放心,得去门口守着。你拿着这灯笼,见事不妙就快逃,不要管我,我用这些符纸应该能撑一段时间。”秦雨钟向赵喾解释道。
“那符纸就是我随便做的,不顶事,咱们快走吧!”赵喾急切地再次拉住他。
秦雨钟低头看了看那双握住自己的手。不似它主人平时的光鲜亮丽,那上面布满了茧子,虎口处还有一道醒目的近五寸长的伤疤,显然受过不少苦。
秦雨钟沉吟半晌,缓缓说道:“赵道长不必妄自菲薄,方才您已经成功将那恶鬼挡在门内,虽然我才入道不久,但还请您信我,我定不会让那恶鬼出来祸害世人的。”说罢再不回头,执意往金宅大门走去……
金宅内,慧石好不容易逃至大门,疯狂拍门想要出去,可无论他怎么推门,门就是开不了。他想呼救,但嗓子就像被掐住了般,只能发出些微弱尖锐、不成句子的声音。
突然的,他觉得身旁有什么东西,猛然回身,只见一披发女鬼!
她双目只剩眼白,鲜红的血丝满布其上,瞪大外突,像要从眼眶中掉出来。脖子处有一道贯穿前后的整齐切口,鲜红的血液还在涌出。
慧石更害怕了,哆嗦着抓住墙上的藤蔓,想借力爬出去。
远处子时的打更之声隐隐约约传来:“平安无事——”
慧石心中暗骂更夫无眼,腿脚上又加快了速度。
眼看就要扒到墙顶,金宅的藤蔓枯草却突然全部消失,慧石没有防备一脚踩空摔下来,也不知磕伤到哪里,右腿当即没有了知觉。
房屋内烛光亮起,女子的惨叫与男人的咒骂声交织在一起,涌进慧石的耳朵,窗户上的人影清晰可见。
再看身旁,那女鬼还是在原地没动,面朝自己低头站着。而之前在木台边看到的野狗却突然窜出,径直向自己跑来。
慧石慌不择路,拖着右腿,连爬带跳的往金宅深处跑,他听着那粗重急促的喘息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想要加快步伐,怎奈右腿不停使唤……
他拐过一个弯,赫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之前小憩的地方。而那个木台,因为方才有藤蔓野草遮挡,慧石并没看出那是一个地窖。现在慧石见了它,就仿佛见到了天神下凡,急忙赶过去掀开,想要先在里面躲藏一下,待到天亮再出去。
但他忘了自己右腿有伤,开门之时用力过猛,整个人倒栽下去,脑袋磕正好在地窖内的青石板上。
慧石仰躺着,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后脑流过,眼前隐隐约约的看到三个青年男女,一个中年人,两个老年人,还有那条狗,都争相恐后的从地窖口向内窥视。
慧石支持不住眼睛一闭,便再没了气息……
第二日晨光熹微之时,秦雨钟见金宅还是没有丝毫动静,放了心,走至石头旁将赵喾轻轻叫醒,随他一同回观中去了。
知县收到慧石道长驱鬼失踪一案,派人前来金宅调查,见其死于地窖之中,又看不出有他人到过的痕迹,因而判定意外身亡。
赵喾也在秦雨钟的策划下,重新摆起阵法,并自封承天仙人,号青河太保,重新用那夜的符纸“封住”了金宅大门。
从此青县百姓无人不爱戴、信奉这位“仙人”……
……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