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观是你太祖遗愿,怎能抛弃!下贱的娼妇!不要仗着我年岁大了,就妄想拿些妖魔鬼怪之事来糊弄我!”秦母坐在软塌上,用拐杖砸着地面,怒骂道。身旁的丫鬟见秦母怒极,忙用手轻轻帮秦母顺气。
“我下流?我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再者说,子墨也是您的孙儿!凭什么因为他是庶出,就看不起他。给我儿子起名子墨,给那个嫡子就起名子诗,难道是想让我儿子一辈子给他砚墨,好让他写诗,功成名就吗!”
“荒唐!这家里真是没有规矩了!”秦母被她这一席话气得咳嗽气喘,身旁丫鬟也用眼神示意柳夫人不要再说。
柳夫人见到丫鬟那副样子,心中更觉气堵。她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再说下去场面激化,于自己无益,但何时也轮到一个下人对自己指手画脚了?
柳夫人面上没说什么,福身告退了,内心却下定决心要用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提升自己在秦家的地位。先前有老爷的正房压着,自己一直在金家抬不起头,现在她死了,也该自己主事,涨涨威风了。
柳夫人盘算着回房,将自己一半的体己拿出来,赠与那术士:“我知道在北边山里有一个道观,定是那里面闹鬼。这作乱之鬼一日不除,我心头便难安。怎奈自家婆婆阻挡,我也不好公然抗拒,劳驾术士到时配合我演一出戏……”
半个月后,秦老爷从汴京回来青县过清明节,柳夫人趁机向秦老爷哭诉:“老爷,您要是再晚回来几天,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咱儿子了。前不久咱儿子被鬼魇住了,高烧不退,还老说胡话。他说有一个穿着深衣、浑身土色的男鬼,要来索他的命啊!郎中都说不中用了,要咱们准备后事。我吓得没办法,请来一个术士作法,果真那孩子的病第二天就见好了。”
“没事就好,给那术士点赏钱,也就罢了。”秦老爷随意说道。
“万一那鬼要是再来呢?伤到我不要紧,要是伤到婆婆可就不得了。现在正应该是她老人家颐享天年,让咱们来孝敬她的时候。但那鬼又不分人,上次能伤咱儿子,下次就……”柳夫人没继续说下去,抬眼悄悄观察老爷脸色。只见老爷眉头紧蹙,神情凝重,拿着茶盏的手半晌没有放下。
“那术士既然能救了咱儿子,想必也能将那鬼驱走吧。”
“正是,我也这么想,所以特意问了那术士。那术士说,这鬼的老巢不在秦宅,除非下次那鬼再来此地,让他得以与那鬼正面遇上,才能彻底将它降服。否则被鬼缠身,后果不堪设想啊!我怕惊到母亲,就一直瞒着没说。”
“既如此,就把那个术士请过来住进宅子里,凡事也好有个照应。”老爷又饮了一口茶,面色疲惫,招手唤下人进来帮他更衣。
柳夫人抢先一步到秦老爷身后,动作轻柔地替下人解开他的衣服,嘴靠近他耳边,小声说:“今年清明踏青,不妨就去那个青云观吧。婆婆每年都是自己去祭拜,今年咱陪陪她老人家,也算尽了孝心。”柳夫人踮起脚尖,更加靠近秦老爷的耳朵,口中的热气喷洒在他脸上,继续说:“而且我听说,离青云观不远处还有一佛寺,前去求子十分灵验,我还想再给老爷生个小公子呢……”
说罢,柳夫人转身将衣服递与下人,脸羞的通红,不敢转身正视秦老爷。
秦老爷明白了她的意思,挥手屏退下人,走上前去,一把将柳夫人拥住……
天空灰蒙蒙的,似是要下雨,王字赋坐在观门上,看着秦家一众人悠闲地登山而来,这其中也包括那个术士。
王字赋虽说身为青县地仙,正常情况下全天都可以在青县内自由行走,但平时依旧只有在夜间才能被肉眼看见,并且得以触碰活物。白日里显形就会元气大伤。
自那日王字赋在秦宅显形后,他一连几日出门的力气都没有,直到近些天才稍微好些。
秦母合上双眼,虔诚地跪在王字赋的土像前祷告。秦老爷见青云观一副破败的样子,有些排斥,但无奈于母亲,只得跟随着跪在身后。
突然柳夫人一声惨叫,她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仰倒在地,双腿不停地蹬踹,像是在强烈反抗着什么东西,她苦苦地挣扎。
秦老爷急忙过去掰开她的手,但柳夫人还是没回过气来。秦母早就吓的跌坐在地,紧紧拽住丫鬟的手,头一阵阵的发昏。
王字赋也感到奇怪,他一直都在这道观之中,若这里有邪祟在,他不可能不知道。
这时,候在外面的术士冲进来,将符纸往柳夫人身上一贴,口中大喊:“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
渐渐地,柳夫人回过神来。
那术士见此,立马从腰间拔出木剑。秦老爷赶紧将柳夫人护在身后,紧张的看着术士:“你想做什么!”
术士背对秦老爷,仰头张望,随口答道:“在下方才在外行走赏景之时,忽见道观内黑烟乍起,似有邪物,这才匆匆赶来。如此看来盘踞在此地的,与当日侵扰贵府公子的,是同一个邪物!还望老爷先行离去,以免被其所伤。待在下毁了这土像,收了那邪物,自会赶来。”
秦母一听要毁土像,挣开丫鬟的手,不依不饶地说:“这土像乃秦氏先祖所建,怎么可能是邪物!你休要胡说!”
“您有所不知,若供奉的是真神,那就是积德行善、有益修为。但若不是,天长地久这土像自会凝聚为一股邪气,专吸食他人精魂,尤喜对供奉之徒下手,这土像就是其中一例。在下相信,您也没在其它道观中见过此像。”
秦母被他这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一时愣住就被下人齐力搀走了。
房内只剩术士和王字赋。
王字赋心下暗自思索,术士方才所言邪气一事定是在撒慌!如此看来这柳氏也是在配合他演戏。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在秦宅与自己有接触的,除去秦子诗,就只剩下秦母。子诗还年幼,柳氏现在就与之争权夺利未免操之过急。如此看来只能是秦母让她不满,才会行出此等荒唐之事。
这举动表面看着只是寻常驱邪,实则是在向他人宣告秦母已经年老昏庸,柳氏才是如今秦家真正掌握实权,管理家事之人。
真是没有礼教!所谓“无违”为孝,她却连尊敬都做不到!竟然设计危害自己婆婆!
王字赋生气万分,但无奈于自己还没完全恢复元气,不能在白日现身,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奸人砸了自己土像,趾高气扬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