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直接从正门走,我师弟会请您过来的。”她十分无语。
秦霄贤没接她的话,而是微眯着眸,盯着人胸口看。鸢尾直翻白眼儿,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少爷自重。”
他微微一愣,有些不爽:“我在看你的枪伤。”
鸢尾这才想起他还是个实打实的少帅,不过平日里大家称他为小爷是惯了的,她也跟着以为他只是个不务正业的少爷。
师兄却说,其实他十八岁就做了少帅了。
瞧这模样,倒容易让人联想成他是倚仗了那司令爹。
她大方地将缠着纱布的半边肩头露出来,本想傲慢地问他一句这能看出什么,却从里头传来一阵难忍的痛意,逼的她不得不皱起一张小脸,就差呲牙咧嘴。
秦霄贤抬起她的胳膊,动作还算轻柔。
说起来,她与这位少爷左不过几面之缘,且多数是因着他的荒唐。奇怪的是,她却总觉得这人格外熟悉,也不知是不是在哪见过,竟莫名令人有些难以平静。
许是这张脸生的太过妖孽,多少人见了他也是难逃一场心动。
鸢尾如是想着,又回忆起那日黄昏,他在浮曲园的大门口轻薄她一事,顿时有些抵抗,微蹙着眉,道:“我这样的身份,怎么好麻烦少爷?”
“闲着也是闲着。”秦霄贤自顾自地察看着她的伤势,啧啧道,“这伤哪有报上那样夸张,顶多是让子弹蹭了一下,擦破点皮儿,还擦得深了点罢了。”
他这话说的不无道理,想必是开枪之人未曾想到那样厚的斗篷下,藏着的是这么一个纤瘦的小人儿。
鸢尾甚是好奇,他到底是司令家的儿子,当真有这么闲的发霉,还有工夫来关心一个相识不久的戏子伤势如何。
不过他却忽然严肃起来,皱着眉头,怀疑地打量着她。鸢尾不懂他在警惕什么,不过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很不爽快,便问他:“您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吗?”
“没你的事,我在想别的。”他那眼神不过维持了几秒,便又恢复了轻佻,站起身来,“忘了告诉你,那个扒手抓住了。”
鸢尾一愣,随即竟道:“那我师兄的东西…”
秦霄贤倒是佩服她心大,这会儿还能惦记着被偷的东西。他再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回头叫你师兄自个儿认去吧。”
临走时,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是没说出口,仍然翻墙走了。代泽刚守在墙外,见他上了车,掉了头驶向司令府。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身书生气息的长袍穿在他身上,也实难掩住那身戾气。代泽刚问:“不过是个戏子,您又何必亲自耽搁时间去试探她?”
“长得漂亮,看着舒服。”他往后靠在座上,闭着眼假寐。
代泽刚从后视镜里看向他,思索道:“开春天气转暖,她却穿了件厚斗篷,想来实在蹊跷。”
“往狱里传我的话,明早之前再撬不开那人的嘴,当心我连他们一块儿办。”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却使人不寒而栗。
翌日,鸢尾因着连睡了三天三夜,毫无困倦之意,成了园子里醒得最早的一个。相反的,师父和师弟们都难得睡了一个长觉,一直到八九点钟才醒。
她还负着伤,不敢过多动弹,就这么躺着实在无趣。
左右做蜜饯也不是什么体力活,顶多需要出门买些水果就是了。她便斟酌着在嘴里含了一块儿以前做的,提上小篮子,打算在师父睡醒之前回来。
原来昨晚守夜的是福禄,这孩子今年十岁,师兄弟们都叫他“葫芦”。不过他现下也疲惫得很,仰在小床上,睡的正香。
鸢尾给他掖了掖被角,自个儿拿了钥匙出去。
城南要比城西那边热闹多了,满大街都是摆摊的小贩,不用劳力再去市集。
正和卖桃儿的大娘讨价时,倒遇上个不生不熟的人。
任皓伦叫司机停了车,胳膊搭在车窗上,朝她道:“前儿个看了报纸,说你中了枪伤,这么快就好利落了吗?”
“劳您挂心,不是什么重伤。”她从大娘手里接过挑好的桃儿,也无心再与她压价,直接掏出荷包来付了钱。
任皓伦有些惊讶地挑着眉:“你还用着荷包?”
总之荷包这类玩意儿,如今只有一些老人还用着了。鸢尾不觉得这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只说:“我还用铜镜呢。”
是了,浮曲园的每一处都是很传统的。
她原是没什么心思和他多聊的,但不经意间瞥见,车里还坐着两个貌美的女子。任皓伦注意到她的目光,侧开身给她介绍道:“只是两个小妾。”
鸢尾这才想起,任二公子今年虽也是十九,却早早地娶了妻纳了妾。妻妾成群并不能代表这人的品行不端,鸢尾倒是认为,秦霄贤那样左拥右抱却不许人名分的才叫缺德。
她与这位爱八卦的公子简单客套了几句,他果真问:“我听人说秦家小爷为了替你泄愤,亲自去抓了那扒手,将他关押在狱中反复折磨呢。”
鸢尾干笑两声:“这倒没听他提起。”
她却没注意,任皓伦微挑起唇,似乎笑了一下。这么一辆轿车挡在路边,实在不大合适,那卖桃儿的大娘也有些不满他们寒暄却挡住她的生意。
奈何人家可是开得起轿车的人物,她也惹不起啊。
鸢尾就这么与他聊了一会儿,才发觉如此多么碍事,尴尬地看了看周边,道:“在这儿停着不太妥善,不如您跟我回园中小坐吧?”
出乎意料地,这回他却应了。
鸢尾有些懊恼地讪笑着,看着任皓伦从车上下来,对他那两个小妾道:“你们先回吧。”
那两位看着不大高兴,幽怨地看了鸢尾一眼,看得她怪发毛人。卖桃儿的大娘看着她的背影,和旁边的老姐妹议论着:“这鸢尾够可以的,趁着秦小爷不在,还和任二公子搭上了。”
“可不是?让那位爷知道了,怕是要拆了她师父的浮曲园。”
鸢尾耳尖微动,回头扫了她二人一眼,那两个老婆子便蔫蔫儿地闭上了嘴。
回到浮曲园时,师父也才起来,得知她自己悄悄地出了门,眼里有些责怪,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看向她身旁的男人时,白良却在暗处略微皱起了眉,转回头,笑道:“原是任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是有何贵干?”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在路上偶遇了鸢尾,随她过来好好叙一叙。”任皓伦在他的指引下坐在堂屋的贵客位上,“白老板不会不欢迎我吧?”
“公子哪里的话。”
白良僵僵笑了笑,心中的确不太欢迎他。正如鸢尾所想,除了园子里的师兄弟,师父一直十分抗拒她同别的男人交往过密,这也造成了她与人傲慢清冷的原因。
她心虚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面偷偷瞥着师父,一面对任皓伦道:“实则没什么好叙的,公子是高抬我呢。”
师父此时十分“没有眼力见儿”地落坐在堂屋,并不打算使他俩独自相处。
任皓伦也不介意,淡然笑着:“你说这话好寒我的心。我自认为你与旁的女子不同,算算那秦家小爷追你一月有余,你却不想着攀龙附凤,着实叫我敬佩。”
他这话说得鸢尾很是受用,正想谦虚两句,师父却接话道:“公子此话甚是谬赞,这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欢脱,完全将这事当成玩闹。”
“原来是戏弄他。”他曲解着其中意思,笑了一句。
鸢尾这时看清了他的眼神,并非是她想象的那样绅士。她忽然不大自在跟这位公子相处了,也不管是否妥当,任性地寻了个由头回小院儿去了。
想来这样他也没得再久待,师父也不必为难。
回了自己院里,她便蹲在水池边清洗今日买回来的果子,胸侧还隐隐有些扯痛,算不得什么大事。
今日的天又有些阴了,倒让她恍惚间回想起昨夜一个断断续续的梦。梦里也是这样的阴天,令人压抑,她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通身冰冷。
正晃着神儿,师父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