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良久,她还是不打算像别人一样谄媚地称他一声小爷,便道:“少爷此番来我后台,参观的如何?”
“地方有什么好参观的?”他俯下身,在镜中与她并肩同高,“我是来参观人的,昨儿不是约好了吗?”
“谁跟你约好了?”她有些不耐地与他错开了些。
秦霄贤并不恼火,而是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眼里带着几分欣赏:“这么快就忘了?当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倒更是叫人觉得你有趣。”
鸢尾卸完了妆,也就无心再同他浪费时间,压制住对他话里的怒意,扯出个礼貌的笑来:“我还有事,少爷请自便吧。”
站起身来,他却顺势将人抵在桌前,踢开那碍事的凳子,危险地眯起双眸。鸢尾瞪着他,眼神既伶俐又凌厉:“堂堂司令长子,何必为难我一个戏子?”
“何来为难之说?”他变本加厉,抬手揽住小人儿纤细的腰肢,“难道你不想攀上枝头变凤凰?”
“不是谁都将你家当鸟窝。”她蹙眉更甚,却无处可退。
秦霄贤却被她的话逗笑了,反问道:“凤凰与鸟如何相提并论?凤凰窝又岂能被你当作鸟窝?”
什么凤凰什么鸟窝,绕得她直发昏,只想尽快逃出这人的禁锢。说来好笑,她竟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被他给困住了,又因着窘迫不能叫人来帮忙。
好在他也只是将人堵在了这,还并未有旁的动作。
鸢尾无语地撑着桌面,尽量离他远些:“您到底看上我哪点了?我改行不行?”
“我就看上你这一脸的自命清高。”他单挑起左眉,带动着眉上褐痣,“你现在像她们一样,抱着我大腿撒娇喊声爷,没准儿我就对你没兴趣了。”
“…”她无言以对,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儿。
秦霄贤微微笑着,正要说话,眼前身影一闪,竟是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了。他一愣,转过头,人已是不见了。
他敛起面上笑意,扫了眼搭在屏风上的斗篷,出了房门,翻过墙头走了。
鸢尾快步走在回院的路上,冻得直打哆嗦。
只是才走到隔开园子和后院的那道门,她就又无语了,按着眉心问道:“你还没完了?”
自阴影中走出一个人,虽与他身形相似,却是比不过他那般消瘦。另外,他头发也梳理得十分整齐,不似那位一样有意在额前散下两缕碎发,大抵是为了耍帅。
鸢尾眯起眼看着那人,她向来不大爱出门,只能是从穿着看出这是位爷,却不知具体是哪家的。
那人笑得温和,还十分绅士又不容拒绝地解下大衣披在她肩上,自我介绍道:“我姓任。”
“原来是任公子,久仰大名。”她还有些发懵,这些有钱人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爱偷跑进人家里?
任皓伦倒是有理:“我原是要请你到我车里一见,不过总觉得如此不大妥当,又找不着你人,只好在这等着。”
“辛苦您了。”她微微颔首,“有事吗?”
与秦霄贤截然不同,这位倒是礼貌许多。刚应付完那边,眼下她也不免对任皓伦生出几分好感,语气也缓和了些。
只不过她还是不理解这两人偷渡进她家。
任皓伦依旧笑得很温和,看着实在像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他自是不知鸢尾已经将语气放缓,还以为自己招了不待见,道:“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想亲自见见你,打扰你了吗?”
“当然不会,您亲自光临,敝舍蓬荜生辉。”
她忍住滔天的睡意,就是看在这位绅士给她披衣服的份儿上,也不能辜负人家在这等她半晌。
今夜云雾缭绕,遮去了大半月光,也难怪鸢尾一开始会将他认作秦霄贤。她眼神儿不大好,眯着眼同人说话又不太礼貌,是以看不太清他眼里的神色。
任皓伦看了看腕上的表,挑眉笑道:“不过我方才倒是没注意,已经这么晚了,还以为你少时就会到这。”
“是该早些回来的,不过遇了点事耽搁了。”她同这位初次见面的人还有些尴尬,“不如…您到堂屋里坐?”
“那就太过打扰了。”他笑。
鸢尾对这回答十分满意,原本她也是客套客套的,他要真应下来,她反不知该如何呢。想了想,她还是说:“那我送您到门口吧,咱们边走边聊。”
任皓伦点了头:“好。”
鸢尾实在不知,她跟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好聊的,竟一个跑到后台,一个等在后门。
事实证明,任皓伦跟她聊的话也都没什么劲头,无非是好奇她与秦小爷有什么渊源,毕竟城中最近忽然盛传秦小爷看上了浮曲园一个女戏子,每日送花献宝。
她心里想着男人居然也好打听些个八卦,实则她的性子是为许多人所知的,想也知道是那位爷荤腥尝得腻了,偶尔想要喝喝清粥小菜罢了。
送走了任皓伦,她困得连眼都睁不开了,裹紧身上的衣服往回走时,才发觉这外套是人家的。
可惜现在追出去是来不及了,那车是她看着开走的。
无奈,只好等下次见面再还给他了。鸢尾如是想着,拖着步子回到屋里时,已经临近十二点了。
再等洗漱完毕,躺上床睡着,果然是凌晨了。
她也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还难得的十分香甜,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那个年轻的女人,和她足有七八分相似,梳着松散的麻花辫,一袭白裙立于梨花树下。
那场景实在很美,可惜只是个梦。
鸢尾缩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的阴天,没了起床的心思。她实在犯困得很,甚至想重游梦乡,将那美景继续下去。
不过师兄没给她这个机会就是了。
姜云奕立在她小院门前,咣咣咣的拍着门。鸢尾散乱着头发从床上坐起来,烦躁地晃晃脑袋,一面喊着来了来了,一面裹着棉被就下地了。
昨天师兄还跟她闹别扭,也不知小皖给哄好了没有。
一拉开门,她就瞧见一张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脸。姜云奕拍门拍得狠,却并不急着进去,望门口一靠,质问道:“听说你昨儿夜里十一点多还见了个男人?”
“个?”她一愣,“啊,对,一个。”
将任皓伦送出门时,守夜的师弟是看见了的,还给他们开门了。不过,秦霄贤是怎么“逃”出去的?
姜云奕听她还丝毫没有个解释的意思,就给认了下来,当即是气得脑仁儿发昏,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鸢尾看他那模样也跟着着急,试着道:“不听话?”
“对!”姜云奕肯定了她一句,随之又变回那张气冲冲的脸,“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昨儿你还嫌我瞎操心,你说说,就你这么不省心的,现在还学会跟男人幽会了…”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她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
姜云奕说了半晌,口水都要干了,她还是不咸不淡地点着头,一副“我听进去了,你继续说”的欠揍模样。
他弯着指节敲了敲她的头顶:“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当然听见了,我认真着呢。”鸢尾讨好地对着师兄笑笑,他最吃这一招了。
姜云奕果真是受用地哼了一声,总算停下了那张嘴,侧身进了院子。院儿里摆着那张摇椅,她平时总是吝啬给别人坐,今日有些心虚,也只好看着他大摇大摆地坐下。
鸢尾主动给他倒来一杯水,放在一旁的小石桌上,蹲在边儿上仰头看着他:“师兄,你可没告诉师父吧?”
情爱之事,师父总是对她管得很严。
姜云奕自然很享受她这有求于人的小姿态,得意地晃起腿来,道:“暂时还没有,不过…”
“我给你做蜜饯。”
“做多少?”
他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立马从摇椅上坐了起来,撑在扶手上看着她。鸢尾竖起两根纤指,试问道:“两包?”
姜云奕考虑片刻,却摇摇头,与她讨价还价:“四包。”
“三包?”
“四包,少一包都不行。”
鸢尾无语地白了他一眼,站起身,傲气地叉着腰:“四包就四包,不过做蜜饯是需要时间的,你什么时候从江南回来就来我院儿里拿,准一块儿也少不了你的。”
姜云奕弯着眼笑,和她拉了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