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结束后,父母要我去学车。他们说现代人离不开车车房房,等驾照考出来,房子买了,媳妇娶了,最后孙子一抱,他们的任务便完成了。我不想去学车,怕考不出驾照,以至于我妈再叨唠我什么也干不成。可他们日日夜夜地催促,我也只好觍着脸去报名。
父母给我三千块钱,我独自来到小镇上寻找驾校。我在农贸市场里看见一个驾校,门脸不大,外面的空场有三五个学员正在练习倒库。我走进去,里面一个貌似老板的小老头问我:“来学车?”
“嗯。”
“哪个村的?”
“马家河。”
“你家住在哪一头?”
“西头,隔着庄稼能看见李家沟”。
“你姓什么?”
“查户口吗?学个车还跟招飞行员似的,不要有案底的?”我接着回答了他的问题,“姓孙。”
“那就对了。你爷爷管我叫叔叔,所以你得喊我一声老爷爷。我家就在李家沟。”
“我不叫。”
“叫了给你免一百块的学费。”
“爷爷。”
“辈分小了。”
“老爷爷。”
小老头高兴地答应着,给我减免了一百块的学费。我忽然突发奇想,说:“我叫你三十声老爷爷,你把我的学费都免了吧。”
“不行,最多就减一百块。”
我手里捏着一百块钱来到图书馆,办理了一年的借书卡。我挑选了三本书:《傲慢与偏见》《偏见里的傲慢》《傲慢里没有偏见》。我觉得这三本书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深感兴趣。虽然我退了学,但为了改变我在母亲眼里什么都干不了的形象,我必须继续努力学习。
回到家我一边看科目一的试题,一边阅读借来的书。临近考试的那几天,我熬着夜刷了几遍试题。我妈说:“高考你都没这么来劲。”
“那是我知道高考自己考不好,所以放弃了。科目一的试题不能放弃,因为我知道自己能考好。”
果不其然,我考了满分。回到家我把结果告诉父母,他们很开心。
做题的时候我时常想起自己的数学老师。我从小就是一个小笨蛋,尤其对数学更是一窍不通。尽管数学老师一再开导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笨小孩,只有不努力的孩子。我确实没有努力过,对于一道不会做的题目,我最多拿出三十分钟的思考时间。倘若答不出来,到了明天我就赶在交作业之前抄同学的。我这样想:同样题目别人十分钟就答出来了,我比他们多努力了二十分钟却依然不会,这只能说明我笨。
数学老师依旧鼓励我:“你不笨,你特别聪明。抄作业的时候还知道修改一下。”
“我还是笨。聪明的孩子抄作业从来不改,因为再怎么改老师都能看的出来。”
“你能想到这一点,还是说明你不笨。”
“我是后知后觉,所以我是真的笨。”
我最终说服了数学老师,他也终于承认了我是一个笨蛋。这样我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抄数学作业了。
练习科目二的时候,小镇正在风风火火地搞创城建设。从肉眼可见的角度来说,任何的糟粕和混乱都应该被取缔。白天有专人负责洗刷街道。晚上有城管负责盯梢,不叫任何小摊小贩有机可乘。我曾听到过这样一段对话,城管对小摊贩说:“此地不许摆摊。”
“凭什么?”
“上面的文件。”
“文件能吃吗?别忘了,你可是从小吃我卖的菜长大的。”
小贩开始收摊。他继续说:“我只是冲你发发牢骚。发牢骚不犯法吧?我走,立刻走。”
从精神上来说,创城还要建设人们的风气。所以超市门前的电子板上不再来回滚动今日的菜价,而是换成了扫黑除恶的标语。上面这样写:严打黑恶犯罪,弘扬社会正气。
尽管镇政府做的面面俱到,但小镇毕竟是个小地方。主干路上有几个水坑,一到下雨总有鸭子在里面游。主妇们更关心今日菜价,吵吵着让超市把电子板的内容更换一下。
练车的场地因为环保做的不到位,小老头被迫更换了好几处地方。终于他找到一个合格的场地,于是开车把我们几个学员载过来。我下车一看,遍地绿漆。我问他:“为什么要刷满绿漆?”
“天上有卫星。”
我恍然大悟,钦佩起小老头的聪明。我打算讨好他:“您抽烟吗?”
“不抽。”
“您干渴吗?或者肚子饿了吗?”
“你不用讨好我,我不收礼的。”
“你做人不地道。当初我报名,你优惠我一百块钱,这算不算贿赂?难道只允许你贿赂我,不允许我贿赂你?”
“屁话,你叫了我一声老爷爷,我才给你减免的一百块钱。”
“你能把掉在地上的话捡起来吗?不能吧。但我能把掉在地上的一百块捡起来。所以说言语上的讨好不叫贿赂。”
“那就给我一根烟吧。”
“没有。”
“没有你干嘛问我抽不抽烟?”
“礼貌性的问候,就跟问你吃了没,是一样的。”
“我干渴了。”
“稍等,我去附近的超市买水。”
我花一块钱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递给小老头。我说:“你接受了我的贿赂,是不是可以保证我能考出驾照来了?”
小老头听到我的话差点被呛死,但还好他没死。不管怎样,从今天开始,在社会上我都算一个成熟的人了。我摸摸口袋里一盒卖二十二的香烟,心想还是用一块钱的矿泉水贿赂比较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