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城佯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道:“娘娘谬赞,臣妾惶恐!臣妾自幼身子骨就不好,爹爹便将臣妾送去了庵堂里。想来是不常照到日头,才这般苍白,别污了娘娘眼睛才是。”
众人只想着乔萧然定是苛待了乔云心,假借养身子把她迁到了庵堂里。毕竟,这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也是人之常情。
冯贤妃心中自知这是她为父开脱之词,苛待总比收受贿赂来得要好些,她也不言明,只道:“那处庵堂倒也是极好,否则妹妹怎地如此姿色过人?”
沈倾城更是谦卑,道:“娘娘折杀臣妾了。娘娘国色天香,臣妾望尘莫及。”心里却暗道:好一个冯贤妃,几句话间便压了皇后,发落了杨眉,寻了她的不是!
冯贤妃这才莞尔一笑道:“乔小姐好甜的一张小嘴。”忽而只听得她“哎呀”惊呼一声道:“怎么只备了十张椅子!安妹妹,你这宫里的尹司设是如何当差的?!容芳。”她一唤,立在她后侧的宫女便恭敬上前,道:“娘娘有何吩咐?”
她道:“乔小姐身子差,怎经得起站?去取把椅子来!”
“是。”谭司衣欠身退下。
这是越俎代庖了?
沈倾城福了福身,道:“谢贤妃娘娘。”
“汐月。”安德妃柔柔地唤了一声,她身侧的宫女就跪了下来,她道:“这是你的疏忽,等如意会结束了,去掖庭局领罚吧。”
“是。”尹司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备了十一把椅子,怎么好端端地没了一把?
大倾的内廷机构设有六局六尚二十二司,六尚和二十二司皆只服侍皇上和四妃。
一曰尚宫局:管司言,掌宣传奏启;司簿,掌名录计度;司正,掌格式推罚;司闱,掌宫闱管钥。
二曰尚仪局,管司籍,掌经史教学,纸笔几案;司乐,掌音律;司宾,掌宾客;司赞,掌礼仪赞相导引。又有彤史二人,掌宴见进御之序,凡后妃群妾御于君所,彤史谨书其日月。
三曰尚服局,管司玺,掌琮玺符节;司衣,掌衣服;司饰,掌簪珥花严;司仗,掌仗卫戎器。
四曰尚食局,管司膳,掌膳羞;司酿,掌酒醴醯醢;司药,掌医巫药剂;司薪,掌廪饩柴炭。
五曰尚寝局,管司设,掌床席帷帐,铺设洒扫;司與,掌與辇伞扇,执持羽仪;司苑,掌园絪种植,蔬菜瓜果;司灯,掌火烛。
六曰尚工局,管司制,掌营造裁缝;司珍,掌金玉珠玑钱货;司彩,掌缯帛;司织,掌织染。
六尚分别有一个尚侍,官拜正四品。每个尚侍掌管一个局,分管四个司。司下又有正五品司侍两人,司侍下是正六品的典侍和正七品掌侍,皆各为两人,辅助司侍。典侍下又有女史四人,执掌本司文书。
而冯贤妃和安德妃口中的掖庭局,便在掖庭宫,隶属内侍省。掖庭宫大抵分为三个部分,中部为宫女住处;北部便是掖庭局,掌宫中的诏狱;西南部为内侍省所在地。内侍省为宦官官署名,管理宫廷内部事务,掌传达诏旨,守御宫门。洒扫内廷,内库出纳和照料皇上的饮食起居等事务。内侍省下分四局,分别为掖庭局:掌宫中的诏狱;宫闱局:掌握后宫簿籍,有掌扇,给使等属僚;奚宫局:掌疾病死亡;内仆局:掌灯烛调度;内宫局:掌会计,仓库及出纳。
沈倾城既然入了宫,在后宫里生活必然少不了与他们打交道,便细细学了。
谭司衣取来椅子时,沈倾城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单看那眉眼里与冯贤妃相差无几的傲慢,也知她是仗势欺人的主!
沈倾城唯唯诺诺地落了座,依旧将头垂得低低的。
冯贤妃又寻了几个理由,找了其他秀女的麻烦。但话语里,无一不是针对沈倾城。
沈倾城心里微乱,今后的后宫生活,怕是无法风平浪静了。
王皇后解围道:“贤妃妹妹,来日方长,与妹妹们说话的机会多得很。该办正事了。”
王皇后令杜选侍拿来泽恩府对每个秀女的细查记录册,与冯贤妃和安德妃细细讨论了一番,最终点了洛阳知府秦淮安之女秦如钰,至善县县令年古尧之女年时岚,安合县县令沈比齐之孙沈嫣三人为侍御。赶巧,这三人,皆是沈倾城见过的。其余五十二人,交予泽恩府安排接下来的出宫或留宫事宜。
沈倾城却在此刻犯了愁。
如意会一过,入了玉册的秀女们该出宫等消息去,可沈倾城浑然不知她出了宫能去哪里。
“乔妹妹,若不嫌弃姐姐,就随姐姐去侍郎府吧。”安若水如是说。沈倾城还在心中考量,只听得她又道:“我听赵采侍说起,妹妹进宫前原是住在客栈里的。如今你已是嫔妃,住在客栈成何体统?我便将你带来的丫头一同领进府来,妹妹你看可好?”
沈倾城心知肚明,安若水此举不过是为了替太后拉拢她,并非有什么情谊,可她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出宫那天,沈倾城与安若水一同坐在马车上,另一辆马车则用来驮行礼。马蹄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串“哒哒”声,与四周传来的混在一起,竟让人想起了塞外风景,不知身在何处了。
沈倾城挑起帘子,往回望了望。只见天边的云彩着了火一般,映得她身后那条长长的御街,似乎是哪个宫人把胭脂倒了满地。红墙绿瓦的宫殿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沈倾城有些恍惚了起来,这偌大的牢笼,今后便是自己的生老病死的地方了……
马车刚靠近侍郎府,就已听见震耳欲聋的鼓乐声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想来是安若水中选和回府的消息早已报了回来。
安若水下了马车,户部侍郎早已着了朝服携家眷在大门口侯着。见她下了马车,一掀衣袍单膝跪地作揖道:“臣安子福携家眷参见安娘娘。”
安若水浑身一怔,如被焦雷击中一般,眼里已是盈盈泪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虽还未有品级位份,但已入了玉册,便是妃嫔。即便是她爹,作为臣子,也要向她行礼。
沈倾城原本已掀开了帘子要下车,见到了此景将手一收,绣着百花的帘子落了下来,遮住了外头。沈倾城道:“车夫,去侍郎府后门。”
马车停在了侍郎府后门,沈倾城躬身走了出来,马夫在一旁放了落脚凳。马车旁两个十六七岁的丫头正欣喜看她,眼里含泪。沈倾城心知她们便是乔云心千里迢迢带来的丫头。
她心里犯起了嘀咕:她并非真正的乔云心,纵使装装样子,骗得过身边不相识的赵采侍,瞒得过同期不曾深交的秀女,可该如何唬住这朝夕相处的丫头?
安若水早早地告知户部侍郎要将沈倾城接进府来的消息,也有老妈子早早地侯在她马车旁。见她下来,便将她领进了府里,进了一处较为幽静的院落。老妈子道:“小姐说乔小姐喜静不喜闹,让奴婢将这处东来阁收拾了出来。若小主还有缺漏,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沈倾城颔首道:“有劳了!”
东来阁,想必是取紫气东来之意,安若水倒是有心。
东来阁主屋分为里外两间,里间是卧室,与一般的小姐闺房没有两样。
外间又分左右两间。左间是吃饭的地方,只一张圆桌,和四把圆凳,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右间是招待客人的地方,长榻,矮桌,交椅,应有尽有。长榻的对面是一个大架子,放置着贵重的装饰。西侧还有一间耳室,供当值丫鬟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