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选第三天,十一位秀女理应要随皇后和四妃去参加“如意会”。如今的大倾,自两年前昭节贵妃肖氏薨后,四妃里只剩下安德妃和冯贤妃了。
如意会在如意殿里举行,王皇后坐在最前的凤椅上,安德妃和冯贤妃分坐两旁。
王皇后一身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高贵的发髻上,挽着一只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端坐在凤椅上。她长得极为好看,不同于严丝雨的张狂,也不是安若水的清新脱俗,更不似乔云心的惊艳。她比这三人更美,美得不可方物,无法用言语形容。她眼波流转,带着三分张扬,三分柔媚,三分大方,还有一分戾气!
而右侧的冯贤妃,眉如远山含翠,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眼角向上飞起的丹凤眼只是淡淡一扫视,就让人为之所摄、不敢动弹。然而冷傲灵动中极尽妩媚之态,只消眉眼一抬,便将人的三魂七魄全勾了去。
冯贤妃为当朝太师冯德之女,自小娇惯,入宫以后依旧我行我素。然只三年便已位临四妃,这可是整个大倾都没有的事,可见她实力手段不容小觑。后宫一干妃嫔自是敢怒不敢言,连皇后都要礼让三分。
安德妃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螺髻上插着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香腮染赤,耳坠明珠直摇曳。她端坐着,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宛若春风拂面,与那冯贤妃全然不同,让人好生舒坦。
秀女们不约而同一身素雅装扮来参加如意会。此次会面,是为了从五十五位秀女里挑出几位来,而有发言权的是殿上的三位娘娘。她们只需安安静静地当个旁观者,就足够了。
王皇后宫中的首领太监福瑞安一扬拂尘,大喊道:“跪!”尾音拉得老长,荡在如意殿里,敲击着殿堂下每个人的心里。众人不由得屏息凝神,生怕一不小心就犯了错。
六十六人齐齐跪下,只听得衣摆发出悉悉索索微响,配饰相撞声响叮当。
福瑞安又道:“拜!”众人腹部上的双手向外打开划了个圆、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叠在眼前,而后缓缓弯腰俯身,手慢慢打开,指尖朝前,覆在地上,额头磕了上去。
在福瑞安的引领下,众人起身又跪下,再起身再跪下。
三跪九叩,这是后宫妃嫔及秀女初见皇后的礼仪。
最后一拜,众人齐声道:“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参见德妃娘娘、贤妃娘娘。”
“平身吧。”王皇后伸出手,掌心向上,芊芊玉指微微向上一挑。
“谢皇后娘娘!”
众人起身,十一位秀女们在两位宫娥的引导下,分坐两旁。其她仍旧站在殿堂下。
兴许是摆座人的疏忽大意,又或者是某个人的有意而为,殿堂两侧竟只摆了十张交椅。虽然不是有心,沈倾城在长春殿锋芒毕露,自然讨得其他小姐们侧目。一会有人用胳膊肘捅她,一会有人暗地里推搡她。等她站稳后,十张交椅皆有主了。
沈倾城暗暗着急,该不会让她站着等如意会结束吧?
王皇后静静地看着,就见沈倾城不恼不恨不尴不尬,神色自若地走至左侧最后,低眉顺眼地站着。
秀女们或看好戏的神情,或无所谓的姿态。只严丝雨和安若水蹙眉,关切的眼神落在沈倾城身上。殿堂下有人嗤之以鼻,心浮气躁者更是吃吃发笑,幸灾乐祸。
王皇后的美目扫过秀女们,道:“各位秀女长相也是极为出挑的,本宫倒看花眼了。说罢身子一斜,闭着眼揉着太阳穴。
沈倾城心中有数,王皇后分明话里有话。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摸清王皇后心思。
杨眉听得了王皇后夸赞,自是喜不自胜,忙谦恭道:“皇后折煞臣女了!娘娘雍容华贵,气度不凡,才是真绝色呢!”
果真是蠢头蠢脑,竟在这节骨眼里往上撞!
王皇后“唔”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眉更是欣喜若狂,一颗心“嘭嘭”地跳着,放佛就要跳出身子来,急道:“臣女杨眉,乃常州节度使杨喜之妹。”
“甚好。”王皇后笑道。
只是一句“甚好”,再无其他。
杨眉不知自己错上加错,还因王皇后这一句自视入选十拿九稳,得意忘形。
王皇后点头,看向两边,假意嗔怪道:“两位妹妹怎地也不帮帮本宫?”安德妃面向她微微颔首,冯贤妃也不看她,只意态闲闲地看着指甲上刚染的玫红蔻丹。王皇后又道:“选妃兹事体大,太后又着本宫与两位妹妹全权处理。本宫眼拙,也看不出个好坏来。两位妹妹,该多多帮衬才是。”
冯贤妃身子如若无骨地斜靠在椅上,道:“姐姐若是眼拙,那妹妹们只能是被猪油糊住眼睛了!”众人撑不住笑了笑。
杨眉笑道:“那臣女们只能是有眼无珠了!”简直自寻死路!
闻言,冯贤妃抬起眼,凌厉的眼神注视着杨眉道:“妹妹听着还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下等丫头这般无礼,竟吵着我与姐姐说话?原来是杨小姐!这若是进了宫,宫里哪还有安宁之日?来人!带去掖庭局,杖责二十,遣出宫去吧。”
杨眉内心一惊,根本不知自己********。抬头看严丝雨,想着她来解围。严丝雨却只是低头不语。杨眉发怵,双脚站立不稳,一下扑倒在地,拼命磕头,嘴里念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王皇后愁眉锁眼,“妹妹,这怕是不妥。”
杨眉嗑得精致的发髻散了,珠钗也落了,额头上暗红一片。
冯贤妃又道:“妹妹这不是帮衬姐姐吗?怎么?姐姐不愿?”
王皇后道:“哪里的话。”说罢摆摆手,两个侍卫就上来将杨眉拖下去了。
这冯贤妃,好大一个下马威!
安德妃倒一直不言不语,只悠然自得地取过一旁案上的茶盏,徐徐地吹去热气,抿了一口。
如意殿寂静无声,秀女们收了先前的散漫,更为恭恭敬敬。杨眉凄厉的求饶声还远远地传来,落在每个人的耳里。
这杨眉今生算是毁了,被强制遣出宫已是丢尽脸面,况且还领了罚。宫中又藏不住消息,只怕她这一生都要被人诟病,再寻良人嫁了也是无望。资质不够还愚蠢狂妄,杨眉俨然自寻死路!
只听得“哎呀”一声,竟是有几个秀女已被吓软了腿脚,跌在地上了。
冯贤妃冷哼一声,道:“遣出宫去!”
沈倾城心中暗忖道:“接下来,该是她了。”
冯贤妃风情万种地抚着耳上的镶红宝石蝴蝶耳坠道:“姐姐莫被那不懂规矩的人拂了好心情。妹妹听闻,皇上此次破例钦选了十一位,不知那最后入了玉册的乔云心是哪一位?”
果不其然……
沈倾城莲步轻移,膝盖微弯揖礼道:“幽州节度使之女乔云心见过三位娘娘。”
冯贤妃细细打量起她来,沈倾城身穿浅绿色烟水百花裙,挽着简单的发髻,只戴着水晶白玉簪。不过分朴素,也不显得小家子气。她低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眉间刘海下,隐隐约约有一颗朱砂,红得几欲滴出血来。
冯贤妃看得不甚清楚,只想着是她贴的花钿。她笑道:“都说幽州穷山恶水,怎地这样养人?乔小姐肤白貌美,都要可怜飞燕倚新妆了。”
沈倾城暗道不好!冯贤妃这一夸,可是又给她推到风口浪尖,徒然增敌罢了。只是沈倾城早已八面树敌,不差这几个。可那样的话语里,众人免不了想象乔云心奢华无度,才能在那样差的环境里养出如此白嫩的皮肤来。更甚,幽州节度使俸禄多少,这闲钱何处而来,想来也是收受贿赂。
一箭三雕!好厉害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