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字面上看,便是浣洗衣物之地。同时,它亦是犯事内外命妇服役之地。乔府的女眷,大约也是关在此处。
沈倾城悠然拿起书册随意翻着,红袖便在此时踏了进来,手上捧着似乎是那日朝见帝后所着衣物。沈倾城心思一转,唤住了红袖:“红袖,你手上的可是朝见帝后之时,我穿的宫装?”
红袖福身回道:“正是。”
“呵。”沈倾城轻笑,“这衣物送去少说也有两月了,怎么今日才送来?浣衣局当真这般忙?”
“小姐,”红袖自我安慰道,“许是浣娘忘记了。”
“忘了?”沈倾城从榻上起身,走至红袖跟前,细长的手指抚过宫装,手上一用力,就将衣领处镶嵌的珍珠摘下,“红袖你看,此处是否少了什么?”
“哎呀!”红袖做惊讶状,“奴婢该死,从浣衣局宫女手里接过衣物时竟忘了细细察看。此宫装不比平常衣物,是由司制司按照位份品级定制的朝服,最为彰显身份。有任何毁坏,皆是对帝后不尊,有损我大倾皇家颜面。奴婢这就去浣衣局,将珍珠寻回。”
七巧玲珑心,红袖不愧是。
沈倾城将珍珠藏入袖中,缓声道:“既然如此重要,我便亲自走一趟吧。”
“是。”
步辇一路往北,走了许久,才到了一处似乎是与皇城隔开的荒凉之地,巍峨的宫门上悬着写着“浣衣局”三字的扁额,歪歪斜斜的。地上落叶层层,门上锈迹斑斑,宫内哀声连连,怎么看都难以将气派的皇宫联系在一起。
红袖在一旁解释道:“奴婢听闻浣衣局本不在此,倒向来是关押犯事妃嫔及谋逆重臣女眷,一向无人问津。不论是妃嫔还是女眷,从高高在上,一时成为人人唾弃的阶下囚,就连小小的浣娘都能对其指手划脚,呼来喝去,心中落差可想而知。难免有不听话的,不安分的,互相斗殴的。浣衣局的掌印太监上奏太后,太后大怒,特立了一队由身体强壮的内监组成的监工,对这些人施与刑罚。浣衣局不分昼夜传来打骂啼哭声,扰得后宫不得安宁,太后就做主将浣衣局迁至皇城外。如今倒好,地势偏僻,上面的人手够不着了,就成了宦官的天下了。”
沈倾城细细听着,不时点头,又问:“那掖庭局呢?不说那是掌后宫昭狱吗?怎么妃嫔犯事了,也关押在此?”
红袖又道:“犯事分轻重,若是罪则轻,只在掖庭局领罚也就罢了。若是所犯之罪虽大但不致死,则在掖庭局领罚之后到浣衣局服役。来到浣衣局,多半是注定在此了残一生,没有半点盼头了。因而,不论是宦官们,还是小小的浣娘、宫女,都不会将进了此门的人,放在眼里。”
沈倾城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而后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对红袖低声道:“今后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有些话不该是你说的,就不必说了。”
红袖心知沈倾城是怕她祸从口出,就恭敬地回了一声:“奴婢明白。”
“去叫门吧。”
红袖几步上前,屈起指头,轻轻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应门。破旧的宫门伴随着刺耳的声音打开,红袖禀明来意,开门的宫女不敢怠慢,立刻带着沈倾城去找掌印的薄公公。
沈倾城好奇就多嘴了一句:“薄这姓氏倒也特别,不知公公他籍贯何处?”
宫女恭敬答道:“回才人,薄公公来自青州。”
“原来如此。”
宫女口中的青州,乃是山东。
纵使沈倾城已然大致猜到浣衣局内的光景,可亲眼目睹的,仍让她不禁心头一跳。监工们人手一根长鞭,追着许是违逆的内外命妇,手起鞭落,打得她们皮开肉绽。红袖悄悄地别过眼,却见沈倾城视若无睹一般。偶有扑到她脚底下求饶的宫妇,沈倾城也只是静立着,待监工将人拖走。红袖暗暗深呼吸,也学着沈倾城神色如常。
沈倾城跟着那名宫女走过弯弯绕绕的路,又换了几个引领的宫女,这才到了一处还算崭新的楼阁前。
传话内侍进门通知,引领宫女福身退下。沈倾城等了好一会,才有内侍出来将两人迎了进去。
红袖气愤,沈倾城横了一眼后,才不情愿地给传话内侍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