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可愤愤地看着汤宇,他今天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眼镜也换成了暗褐色的平光墨镜,可说是相当得体而优雅的打扮。
天天换一副眼镜,唐宇,让你装!有本事你开个眼镜店。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家伙不论过去多久,还是一样地俊美好看,如果说以前的邪魅冷酷还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现在的笑容就是天使下凡一样。
韩可对着镜子,有些懊恼地挤去痘痘,这几天睡眠不足,有些火大。
“社长,林总来了。”
“林轩?”韩可不禁愕然,还没来得及问来意,就见汤宇刷地一下站起,显然是要遁走。
韩可暗暗好笑,对了,在你的好朋友面前看你怎么装。“汤秘书,你去哪里?”
“厕所。”
哼,你这家伙也有狼狈的时候,居然会用尿遁这么没出息的方式。“不准去!”
“什么?你……”汤宇正要发作,门就适时被撞开了。
一个冒冒失失的男子闯了进来,显然就是林轩,比起几年前,他身材似乎更好了。
“韩可,我找到唐宇的消息了!”林轩显然没有留意到汤宇在旁,“还是前几天在你们公司员工的推特上发现的,跟唐宇长得一模一样,你们公司新任的秘书!”
韩可有些促狭地看了汤宇一眼,故作惊讶地张开了嘴。“是吗?”
汤宇不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其实他心里很想知道韩可听到自己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但如果继续留在这里,迟早被林轩这冒失鬼喊出一句来。
他只有转过头去,偷偷看了韩可一眼。
她的表情没有很震惊,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汤宇不禁有些失望,过去了三年,她虽然还在打听自己的下落,不过显然也没很在意吧?
“什么是吗?还不召集你们公司的那个秘书来?”林轩边说边拍汤宇肩膀,“去,让你们秘书处全体集合!”
汤宇还没来得及叫出苦来,林轩的目光就停留在他脸上,顷刻间,他的嘴巴变成了O字形。
“你你你……你……唐……”
汤宇没法阻止林轩喊下去,他叹了口气,即便可以伪装,即便可以不认,但韩可在注意到后,必定会起疑吧?
当然,汤宇并不知道韩可的心情。
“林轩,虽然你是我私人性质的朋友,但现在是工作时间,请你出去!”韩可板起脸,严肃地说道,“汤秘书,把林总请出办公室。”
她的话语不大,却异常清晰,因为两个男子都没有做声。
“韩可,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没有……”林轩看看汤宇,又看看她,“唐宇回来了,你也无所谓?”
“唐宇已经走了三年了,如果他要回来,早就回来了何况,现在就算他会来,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韩可背过身去,她清楚说出这句话,会让唐宇心情起一种怎样的变化。
但她只能这么做。
她害怕眼前的唐宇会因为身份曝露,而再度离开自己。
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就一直隐瞒着我吧。
林轩怔怔地想了片刻,似乎是要确定韩可心情一般,终于握住汤宇的手,走了出去。
从林轩微微颤抖的手掌与其中传来的温度,汤宇知道林轩已经认出了自己,开玩笑,从小到大的朋友,怎么可能骗得过他?
他正要说些什么,林轩却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独自一人走进了电梯口。
整个下午,韩可只是对着文件,没有说一句话。
汤宇猜测着她的心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社长。”
“帮我整理一下文件。”韩可示意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按着太阳穴,有些烦闷地坐上了沙发。
“要我送咖啡吗?”
韩可笑了笑,此刻这个男子是这样温顺体贴,可偏偏不是作为唐宇。“你好像越来越习惯这样的身份了呢!”
汤宇心里没来由地一跳。
韩可撇了撇嘴,改口道:“我是说,临海传媒的总裁,现在当我的助理,本来怕你不习惯。”
汤宇一边将文件归类,一边将不重要的报告跳出来加以批复这几天,韩可嘴上不说,其实是默许的。
“临海是小公司,我虽然是总裁,其实也经常做一些杂活。”他不见韩可答话,忽然低声问了一句,“那个唐宇,他是社长的什么人?”
用文件遮住自己的脸,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韩可有些疲倦地望着他,却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她想了想,也以不经意的语气说道:“很久以前的朋友了,不重要了。”
汤宇压抑翻涌的情绪,低低应了一声。
“汤宇,你和他,长得有点像。”
一瞬间,汤宇的心停摆了片刻,险些连语调都走偏,“啊,是吗?”
“可你们不是一个人,不是么?”
阳光被窗帘滤成道道光柱,无数飘洒的颗粒物迷离在二人之间,这是属于下午独有的气氛。
“当然不是。”
两个人的心中,都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这苦涩的含义,或许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明白。
没到下班时间,天空就阴沉起来,显然不久后会下一场大雨,冬雨虽不会连绵不绝,但却淅淅沥沥,直能冷到人的骨髓里。
巧合的是,大厦的空调就在今天坏了,韩可抱着双臂,蜷缩在椅子上,全没了往日的神采。
“给你泡一杯咖啡?”汤宇也感到冷得难耐,料想韩可穿得不多,更受不了,“以后办公室里要多备一件衣服,知道没?”
“不了汤总,你真的越来越像保姆,不像总裁了。”韩可微微一笑,将“三年不见”硬生生塞回肚里。
即便明知他不会回来,但“另一个身份”的汤宇还是能令她感到温暖,这样的温柔就像这冬日里的一抹阳光一样。闭上眼睛,听着一模一样的声音,不就是那个那个唐宇吗。
唐宇啊唐宇,你要学人家易容,好歹把声音伪装一下吧?全世界想必只有你自己是自鸣得意,以为骗过了所有人吧?
韩可的心里又紧紧滴疼痛起来,还有我这个傻瓜,这个明明看穿一切,却宁愿被你骗的傻瓜。
她摇了摇头,感觉没法再面对他下去:“我要下班了,你也早点走吧。”
这个荒唐的秘书游戏,到底还要进行多久呢?韩可望了日历一眼,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就让我再贪恋一会你的温柔吧。
“去哪?我送你去。”汤宇一挑眉,马上下雨了,明明韩可的日程上没有今晚的活动啊。
“不必了,私人活动。”韩可坚决地拒绝了,无视汤宇骤然升高的杀人目光。
汤宇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啼笑皆非,难道自己真的犯贱,还爱上了这个秘书的身份?曾几何时,对于韩可的颐使气指,都已经习惯了呢?即便这三年漂泊在外,临海传媒内他还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这样地宽容一个人,那当然因为对象是韩可。他明白韩可对于自己的不同,尽管不愿承认。
但,又能怎么样呢?
手机滴滴响起,号码有些陌生,但从简讯的内容语气,汤宇都知道那个人是谁。
“小子,出来!”
林轩吗?也罢,对着那丫头不能表露身份,对着你就不用演戏了吧?
韩可来到了昔日的学校门口,望着有些破旧的校门,不由得感慨万千曾几何时以为无比高大的校门,现在看来真是简陋得可以。
这是一所福利性质的公立贫困小学,专收家境困难的适龄儿童入学,当年韩可与秦丽挣扎在温饱线上,也获得了入学资格。那个时候,韩可的成绩在这里也算是名列前茅的。
这一天正是学校成立二十周年的校庆,应曾经的小学老师邀请,她又正好有空,就回来看看。
她华贵的大衣与脱俗的气质令这个学校门口的家长纷纷侧目,保安室的人不敢询问她身份,就由她长驱直入,韩可感慨之余,却觉得一阵寂寞。
“你是小可!哎呀,你都长这么大了,现在还是HK的社长,真的是……真的是今非昔比啊。”小学的班主任老师赶忙迎上前来,殷切地拉住她手。
“嗯,老师好。”韩可有些惭愧,毕竟是阔别十年,她已经喊不出老师的名字。
在孩子们仰望英雄的目光里,她被簇拥着来到了大礼堂,坐到了第一排,她还记得秦丽曾拉着自己的手,坐在这个大礼堂里,一个一个认着礼堂中央的字“笃志修身、格致创新”。
那个时候,要跳起来都够不到的礼堂,现在只不过到自己的肩膀,韩可抚摸着已经斑驳的灰墙,忽然间湿了眼眶。
她已经不认得旧日的同学,也不记得旧日的老师,望着座无虚席的礼堂,应对着同学们递上的名片,竟觉得有些陌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到来,想必这里不会坐满这么多人吧?
看了家境贫寒的孩子们载歌载舞的表演,韩可依然提不起精神来,她感到这些孩子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得不到最好的教育,即便成绩再好,将来走上社会,一样会被人看不起。
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和唐家的纠葛,现在找不找得到工作也另说吧?
“好了,感谢各位社会贤达的到场支持,我们春和小学已经走过了二十年的岁月,今天非常荣幸请来了……”
“我们的孩子条件非常艰苦,今天正值校庆,我倡议大家伸出你们的援助之手,为这些四个人共用一张课桌,两个人共用一本课本的祖国花朵们献出你们的爱心!”
哗啦啦的掌声令韩可清醒过来,她几乎就要喊出声来。
该死,她完全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捐款环节,此时此刻,几位并不算太知名的校友已经上台,将红红的信封丢入捐款箱内。
所有人都以期待的目光凝望着韩可,但是韩可根本没有准备。
“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春和的骄傲,也是现任HK社长的韩可上台,为孩子们说几句话。”
校长说的很客气,但韩可明白,自己说不说话在其次,他们等待的是自己也就是HK的援助。
她硬着头皮走上台去,走道上还立着一个可怜巴巴的孩子这当然是安排好的环节,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张开双臂,扑向了韩可的怀抱。
韩可只能将她抱起,小女孩取过话筒。
“文文,明天就是平安夜了,你有什么梦想吗?”老师问。
“我喜欢弹钢琴,我想要一架钢琴……”
韩可捏紧了拳头,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被安排的,她不是不想为这些孩子献出爱心,钢琴?笑话,一架钢琴对她此刻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这绝不能让他们满足,她不愿被这些势利的大人利用。
她凝望着叫文文的小女孩,小女孩忽闪着眼睛看她,似乎很奇怪,自己说完了台词,为什么姐姐还不说话?
虽然只要一句话,韩可就可以调用HK的资金来捐助,但是这必然损害公司利益,而且这是没有任何回报的行为。
大家都在看着自己,HK的社长出手绝对不能小气,可是她事先根本没有申请过董事会的同意,又怎么能自说自话地将公司的资金用在这种地方?
她已经将HK当做了家,她不可以伤害自己的家,她现在是一个商人,不论做任何事都要为集团的利益考虑。
她默默地将皮夹里所有的现金都放入了捐款箱,随后,将包与鞋子都放了进去。
汤宇与林轩面面相对,包厢里灯红酒绿,各种香氛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阵阵冲击着感官,两人的身边坐着五六个衣着暴露的美丽女子。
“多久没有过来放纵一下了?还是你现在的身份要省吃俭用?”林轩淡淡地笑着。
“那我今天就好好享受一下。”汤宇面不改色地搂过身旁的女子,轻佻地抚弄她的耳垂。
哗啦,他脸上被泼了一脸酒。
林轩已经站了起来:“都出去!都滚出去!”
美女们不悦地窃窃私语着,还是打开了房门出去。
“唐宇,这一杯是为了你没把我当兄弟,一走就三年!”林轩话音未落,又一杯酒泼过去,“这一杯是为韩可那丫头。你让她等了三年!”
汤宇并没生气,只是默默地擦去了脸上的水珠,淡淡地笑了笑:“你果然怜香惜玉得很,连带着为那丫头抱不平啊。”
他伸了个懒腰,走到门口。
“因为是兄弟,我才容忍你把酒留在我脸上,不然你刚才的举动已经足够死一百次。”
“站住!给一句话,你想怎样?就这么扮傻瓜呆着吗?还是要我以后见了你也装不认识?”
汤宇冷哼一声:“这是我的事,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林轩瞪视着他良久,似乎按捺不住情绪,但终于还是一声怒吼,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哗啦一声,屋内一阵晶莹闪烁:“你走的时候,她疯了一样找你,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撑着HK有多辛苦,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我和你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但我看不过去,这一次是你错了!”
“我又能如何呢?”汤宇的眼眸深邃幽暗,其中似乎也有闪烁着什么,“至少现在,她很好不是么?你换了我现在的地位,难道还有勇气与自尊,再去做些什么?”
林轩叹了口气,缓缓坐倒在沙发上,对于这个一起长大的朋友,他除了指责几句,又能说什么呢?
手机声划过寂静的包厢,林轩对着屏幕只看了一眼,神情倏然变了:“那丫头又出事了!”
汤宇一挑眉,凑上手机去看。
那是一个手机拍的微博视频,镜头里似乎是一个破旧礼堂,韩可呆立在讲台上,一个学生家长模样的人站起来,自称是记者,对着韩可质问着。
“请问,这就是HK社长对于回馈社会的态度吗?”
韩可没有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抱着位小女孩,走下讲台。
小女孩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大致可以听清是“姐姐,我想要钢琴”。
汤宇用力一拍桌子,“糟了!有人设局陷害。”
他转过头来,对林轩下令道,“不能让消息再扩散,至少不能扩散到主流媒体上去,你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