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来，望着案头一堆的文件，叹了口气。
“社长，我打扫完了。”汤宇推门进来，就见到趴在桌前睡着的韩可。
她的眼角有些微肿，发丝无力地垂在一旁，下午的阳光照在她的背上，勾勒出美丽的曲线。汤宇不由瞧得有些出神。
有几张审批表落在地上，汤宇走过去，捡起放在案头。
这样的她，还像是过去一样呢。本来打扫卫生一肚子的火，此刻也都变作了一声叹息。
汤宇伸出手，将韩可的长发轻轻理回耳后，“你认不出我也好，如果认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留在你身边。”
现在的女孩，已经足够美好，而现在的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帮助她了。
“社长，汇通银行的财务到了，要和我们的财务核对下半年账务，您要不要……”
门推开了，走进来的竟然是罗秘书。
“这点小事也来问我？我不去。”汤宇没好气地说道。
然后两人都是一怔，汤宇忽然记起，罗秘书并不是来询问自己的，而自己竟然按着过去的方式回答。
罗秘书凝望着汤宇，伸出手指，张大了嘴，“你……唐……唐总？”
汤宇摇了摇头，正要指出对方认错了人，就听身后的女孩说道：“这位是我的新秘书，汤宇。罗秘书你让下面稍微等会，我会去的。”
韩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汤宇怔了怔，他没料到这丫头的睡眠这么浅，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惊醒。
罗秘书又盯着唐宇片刻，这才点头出去。
“财务开会，社长何必去呢？事后看报告就好了。”汤宇低声说着，“你需要多休息。”
“我要去的，我在场，大家会更有动力一点。”韩可答道，她低头找上半年的年度报表，一时却不知放在何处，“报表在哪？帮我找找。”
她随口说着，只见汤宇打开了左手第三个抽屉。
“额，我只是乘社长熟睡的时候，熟悉了一下环境。”汤宇扯谎道，因为韩可文件放置的地点，是继承自己的习惯。
忽然他也有些期待起来，韩可会不会因此而多注意自己一点，进而认出自己呢？
韩可接过报表，不经意地笑道：“汤秘书，这是好事，你是个很细心的人。”
她像是没有看到汤宇的表情一样，站起身来，没料到脚一软，险些摔倒在地。“没吃中饭，睡得又久了，所以有点贫血……”
“别去了，区区财务会面，你去干嘛？”汤宇忍不住吼道。
“汤总，不管做到什么位置，下属都是期待你去关注他的！这是一个工作态度！”韩可也加大了声音。
“我是觉得这样做很没有工作效率，如果是我……如果……你们HK以前的总裁绝不会像你这样的。”
汤宇好容易将后半句话改回来。
以前的总裁？韩可怔怔地听着汤宇生硬的改词，心里没来由地一酸。这样子明明认出了对方，却要装作不认识，真的很痛苦。
她多想听从汤宇的，就这样在办公室里歇一歇，在他的身边歇一歇。
可是不行，因为眼前的男子，根本没有准备和自己相认。
“所以他才是前总裁，而我是现任。谢谢汤秘书关心，你有空的话，可以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吗？”韩可硬起心肠，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她的心却几乎要哭出来，因为汤宇瞬间变了的脸色，让她好心疼。
汤宇呆在原地，回味着韩可的话语。
所以我已经是前任了，而你才是现在的领袖吗？一瞬间，自尊心让他几乎要扭头离去。
“这个……”他看到兀自留在桌上的报表，不由苦笑，“那白痴这么丢三落四么？”
正要追上去送给她，心里某个声音却又让他无法迈步，过了许久，他才慢慢走到财务室前。
“请问社长来过吗？我是来送上半年报表的。”
财务处的老面孔都不见了，所以没人对他的出现多注意几眼。
“社长刚才说她不来了，要我们自己核对。”
改主意改得真快啊，汤宇嘟囔着，将报表交给财务处后，又回到了社长室。
“社长不在吗？请问……”
汤宇一看来人的制服，就知道是人事处的新人。“社长会在周三前下达指令的。”
电话响了。“您好，关于百货大楼平安夜的营销计划……”
“计划送来吧，无论社长是否通过，你们至少该在人员上开始执行了。”
短短十分钟内，汤宇已经接待了三四个部门的来访，这对他来说，当然是应对自如。
各部门则开始流传“社长的新秘书很干练”，也有花心小道消息说“秘书真的很帅”。
入夜，汤宇望着桌子上尚未及审阅的报告，忽然笑了笑韩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在夜晚步行了。
她下午脱了外套，离开办公室时走得急，也没及穿上，现在感到有些寒意。
本要去财务室的，走到一般才发现忘记了报表，却又不愿再回去拿，索性提前下班其实她只是不想面对唐宇。
此时此刻那个办公室是属于她，她完全可以让唐宇出去，但她还是觉得，在那个HK里面，她不能赶走唐宇。
现在想来，那个财务会议确实不是非去不可，她只是不愿顺从唐宇。
让他打扫卫生，让他作为自己的秘书留在身边，装作没认出他，都只是韩可不想认输。
当着他的面强调他是“前总裁”，望着他那呆若木鸡的神情，韩可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忍与心痛。
“啊，这才是一天而已啊，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明知道你隐藏身份是不愿意面对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唐宇，我果然是没你狠心，只是一天而已，就觉得好累。”
唐宇你知道吗？我本以为这样子装作不认识你，却将你留在身边会很开心，可我没想到会这么心疼。
是不是应该解雇他呢？早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还不如不要回来好。
“韩可！”身边一辆天蓝色劳斯莱斯驶过，车子是敞篷的，一个打扮妖冶的女子不顾风度地在车里站起来，对她招着手，那是安琪拉。
韩可撇了撇嘴，腹诽了一下安琪拉的装扮越来越低俗，此刻的她完全有这个资格。
两个人这些年来虽然没有和好，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公众场合总是互相斗气，也是默契的损友。
“不是我说你哦！自己学不会开车也就算了，出门也不带一个司机？果然是一百年的寒酸相，怎么都没法改变啊！”劳斯莱斯不顾交通秩序地停在路边。
韩可脑后登时一阵黑线，学不会开车也算是她的死穴，这几年不管请多少老师都教不会她。“这是你的现任男友？”
安琪拉环住自己金发碧眼司机的脖子，“是啊，约翰，纯英国血统的哦。”
“你好！”约翰用流利的中文和韩可打招呼。
纯英国血统？我还以为会是“汪汪”呢！
“Hello，welcome to neet you.”韩可跳过安琪拉，直接用英文和约翰寒暄。
“喂，你们……你们……不许说英文，约翰，你答应我在我面前不说英文的！”安琪拉英文差得令人发指，当即不顾形象地娇嗔。
“你男友说我很迷人。”韩可一边扯谎，一边好心情地给了约翰一个飞吻，然后转身离去。
“真的么？”安琪拉瞪着约翰。
“是，她是很迷人啊。”约翰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毕竟西方人称赞别人迷人是一种礼仪，他更不知道韩可和安琪拉的关系。
果然平静了不过一秒钟，安琪拉就面红耳赤地开始撕扯约翰头发，约翰连忙好声好气地哄她。
韩可正想帮约翰解释一下，忽然心里一疼有一个这样打打闹闹，很快就和好的男友，该是多好的事啊。
事情都过去很久了，她对安琪拉也说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样，也挺好的。”在心里默默羡慕了一下两个人，她记起还有许多公事没有处理，便取出手机看，果然满满地都是未接电话与短信。
惨了！她不及细看是什么内容，连忙打车往大厦赶回。
有一个项目的合作对象是一个五十岁出头和老公离异的欧巴桑，很不好相处，韩可想到居然将答应她的事忘了，就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王阿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在楼下远远撞见那个欧巴桑，韩可连忙道歉。
“没事，小可啊，你们HK真是人才济济，呵呵！”王阿姨容光焕发地拍了拍韩可的肩膀，“这次当然还是你们咯，我信得过你哦小可！”
额？韩可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这个阿姨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新来的那个小伙子真是不错，人长的帅，说话嘴也甜，办事又利索唉，我的秘书怎么就没有他这么机灵能干的呢？”
欧巴桑一边暧昧地笑着，一边对韩可眨巴眼睛，“你也理解了男秘的好处了吗？矮油，小可长大了哦！”
男秘？韩可想了半天才意识到她是说唐宇。“阿姨，他……他不是啦……他没说错什么话吧？”
该死，那头暴龙可别得罪了我的重要客户啊！
“不会啊，那孩子做事没话说，不但办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还顺便帮我把手机越狱了呢！你也知道我对这些电子产品一窍不通呢！小可啊，这么能干帅气的孩子，不然你忍痛割爱，把他调到我们蓝月吧？”王阿姨又是一通赞不绝口。
韩可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阿姨还没走吗？要我送您吗？”
汤宇脸蕴微笑，对她点了点头，“社长，这么晚还回来？”
他的笑容纯粹而清澈，美好得不像真实，分明是这样友善、这样令人安心的问话，却令韩可感到陌生与伤感。
他已经习惯了汤宇的身份。
韩可呆呆地凝视着他，一时竟忘了重要的客户还在身边，忽然手臂一紧，竟然是被汤宇一把攥住，她也没有想去挣扎。“王阿姨，社长好像还没吃东西，我们三个共进晚餐怎样？”
“不了不了，小汤真是有心。”王阿姨一边笑着，一边托辞离去。
汤宇寒暄了几句，也没强留。
“怎么搞的，不说话？”汤宇侧头望着韩可，一脸责备，“很失礼。”
“有什么关系，你不是都处理得很好吗？王阿姨那条线，你跟进比我好多了。”韩可不经意地答道。
“我不可能久留的。”
韩可一愕，不由再一次凝视眼前的男人，说服自己要镇定下来，告诉自己，这个男子迟早会走。“你越权做了很多事，对么？以后不要这样做了，什么事都要和我报告。”
手机短信里，满满地都是报告工作，也有对新助理工作的肯定，还有很多花心询问新助理联系方式的年轻女孩，当然，这是被韩可宽松的管理作风惯出来的。
汤宇默然不语，显然是承认了，他的下巴略略仰起，因为韩可的质问有些不满。
他要是满意就会奇怪了，韩可一清二楚。
“回去吧，你已经下班了。”她扭过头，不去看男人纠结的表情。
汤宇又一次立在原地，他几乎就要爆发，几乎就要丢掉该死的眼镜，问那个曾经脱线的丫头是不是真的没有认出自己。
是啊，这才是第一天而已，我自以为和这个女人相处的很好，既没有被她认出来，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了她的成长，以及确认了自己不适合再出现在她身边这一件事。
心里感受到的疼痛，也是确确实实的。
他望着女人远去的背影，捏紧了拳头。
韩可疲惫地走回办公室，正想面对她已面对了三年的讨厌文件，发现的是已被归纳整理完毕的一个报告。需要她做出决策，签名执行的文件被汇总放在左手，其余的则都理回了抽屉。
她觉得鼻子很酸，她无需去确认，去怀疑那个人的能力，也无需再审阅一遍，因为那个人执掌HK的时间远比自己要久，HK的运作方式，运行结构没人比他清楚。
他面对自己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如果还在关心着自己，为什么不能曝露自己的身份？
深夜，汤宇放开鼠标，重新浏览临海传媒的报告，这是他加班几个小时的成果。对于他临时来到HK的事宜，刘董并没有过问干涉，想必在董事会的人心里，打通HK关系，比临海现在要做的一切都重要。
但汤宇没法做下去，即便韩可信任自己，他也清楚地知道临海传媒距离胜任HK广告商还有差距。
尽管HK的利益已不该他考虑的，但是心里，却不能说放，就放下。
那一条韩可发来的简讯，让他重新记起了这个女孩单纯与善良，即便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也能这样地信赖自己，这让他安心于作为汤宇，在她的身边存在。
“辛苦你了。”
那是足以让这个漂泊三年的男子感到“家”的一条讯息。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下一室温馨。
透亮的光线，洁净的地砖，无不透出一阵静谧祥和的气氛，除了屋内争吵的两个人。
“韩社长，把窗户拉上！你的屏幕反光，这样对眼睛不好！”
“我喜欢透亮的感觉！你这家伙果然是内心阴暗啊。还有汤秘书，你的本职工作做完了吗？你不应该出现在外面拖地吗？”
“我拖了三次了，你这一层楼本来就没几个人上来！需要这么仔细吗？”
“是吗？那以前你……以前前任总裁就是要求反复拖不能留一点灰尘的。”
这是汤宇作为新任秘书入驻HK的第五天，虽然韩可出于保密他身份考虑，没有当着全员的面介绍他，但汤宇的活跃还是让很多员工都认识了他。
喀拉，门开了，几名羞涩的女员工走进来。
“有什么事吗？咦，人事部和企划部的怎么一起来？”韩可有些奇怪，但一转眼发现她们望向汤宇的星星眼时，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汤秘书，私人情感请不要带到工作中来。”韩可一阵窝火，但又不好明着赶人，当初制订亲民策略的是她自己，她规定自己的办公室，每个人都可以随便进来休息。
于是这几天，社长室确切说是社长室前台就成了小咖啡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