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头,你他妈不是骗我们吧?这哪叫路啊,还不如搓衣板呢!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三毛双眼紧盯前方,双手握着方向盘,嘴里喋喋不休。
我们如同进入干衣程序的洗衣机里不停地翻滚,车子像是暴风雨中的孤舟,一会儿在浪尖,一会儿又在谷底。这条根本算不上路的路,布满碎石和深坑,如果不是普拉多强悍的越野能力,我们根本到不了这种鬼地方。
“哪能呢三毛哥……”侏儒“毛头”被颠的从座位上飞起来,但他还是把头像是好奇的小狗一样从两个位置中间钻过来,“借我俩胆也不敢骗哥哥您那……您放心,我在牛轭沟住了三十多年,闭着眼睛都能找着,错不了!”
昨晚后来发生的事,真是让我们深深感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能想到毛头和那群大妈,竟然全部来自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一个叫“牛轭沟”的山谷。
“我说哥几个,不是我毛头吹牛,我们这地方,山深的连鬼都要迷路,要不是我领着,你们几个保准连根毛也找不到,有这个机器也不行!”毛头指着风挡下方的GPS说,GPS上完全没有道路的显示,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和代表我们所在位置的一个三角形。
“还有……还有……多远?”道长坐在后排,脸色铁青,“我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不远了,拐过那个山坳……车子就进不去了,得下来走路。”
“这路这么难走,你说的那些人是怎么进去的?还有开山的机器设备……”我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车窗上方的扶手,勉强稳住身体,毛头说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山谷被军队强行征用了,建起了一个秘密军事基地。
“他们走另外一边,从湖建那边,那边路修得不错,但是在路口就被封死了,说是私人领地,你们的车进不了。”毛头似乎对道路的颠簸早已习惯,脸上丝毫没有难受的样子。
“哎……我说哥几个,等会到了地方,也算弟兄我一份怎么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毛头突然眼神闪烁地说道,“我个子小,很多地方你们进不去,我进得去,我钻洞的技术,你们也见过了……”
“什么算你一份?钻什么洞?”我们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完全被毛头搞糊涂了。
“呵呵……”毛头暧昧的一笑,好像洞悉了宇宙真理一般,“别装了,我知道哥几个是来干吗的,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我们是来干吗的?”我心里一惊,跟三毛对望了一眼,以为这毛头真知道些什么。
“嗨!盗墓的呗……看你们的家伙就知道了。”毛头指指后备厢继续说,“我虽然没做过这一行,但我研究过啊,你们看,这本盗墓的书我都快翻烂了……”
我一回头,只见毛头从包里掏出本书来,我一看封面——《鬼吹灯》!
“我们这里啊,藏风聚水,风水特别好,你们看这条龙脉……”毛头在山脊一块巨石上高高的站着,一手叉着腰,一手遥指着莽莽群山,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气势,只是两条小短腿和像孩童一样小而肥的手掌,看起来不免有些滑稽。
我们已经跟着毛头在这群山里绕了两个多小时,这片山林就像毛头说的,各种羊肠小道、遮天蔽日的森林、山坳和深谷,组成了一座深不可测的迷宫,每一个地方看起来都似曾相识,如果不是找不到预先留下的记号,我一定会认为是毛头在带着我们兜圈子。
我的脑子已经完全木掉,喉咙里像是有一根烧红了的铁棍不停地往里面捅,两条腿似乎结成了铁板,每走一步都一抽一抽的剧痛。
三毛和道长也没好到哪儿去。三毛虽然外表高大威猛,但自从参加工作后就没锻炼过,加上常年胡吃海塞、不规律生活,身体底子早已不在,甚至刚过三十岁小腹就已经高高隆起。我看着他后背被汗水完全浸湿,腰部的肥肉像是米其林Logo,一轮一轮的凸起,随着他的脚步在不停地微微颤动。
道长更加不堪,刚才在车上是脸色铁青,这一刻却是满面红光,气喘得像一台破了排气管的农用拖拉机,瘦弱的身材在嶙峋的山石之间像是一根被丢弃的树枝,随时可能咔嚓一声折断。
只有毛头兴奋异常,蹬着两条小短腿,像一只见到了离家已久的主人的宠物狗,东蹿西跳。
“你们别看我们这地方穷,以前也是出过皇宫贵族的,这大山里有个把古墓一点也不奇怪!”毛头掏出那本磨破了皮的盗版《鬼吹灯》,指着上面说,“这书里说——龙脉,从势上分析,又有沉龙、潜龙、飞龙、腾龙、翔龙、群龙、回龙、出洋龙、归龙、卧龙、死龙、隐龙等等之分——咱们这里……”毛头把手指环环一比,“分明就是一条卧龙!”
我们仨都脑部缺氧,压根没搭话的力气。毛头见没人理他,蹭地一下从石头上跳下来,落地无声。
“我说,你们倒是给我透个底啊,这要挖的是哪家的墓?黑驴蹄子有没有准备?洛阳铲呢?”
我累得像条烈日下的野狗,手叉着膝盖伸长舌头拼命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你说的那个基地呢?你不是耍我们吧?”
“不远了不远了……过了这个岭就到。”毛头手脚并用又向上爬去,像是生活在这山林的小兽。
“哦……我知道了……”毛头突然停住,转头看着我,“那里就是个古墓对不对?那些人就是奔着它来的对不对?难怪啊,把我们都赶走,原来是想圈起来悄悄挖啊!”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得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还好,我们的目的地确实如毛头说的不远了。翻过这座山脊,又沿着一条涓涓细流的小溪艰难地走到一个谷底,终于,毛头停下脚步,小声地说了一句:
“前面就到了……”
“你耍我啊!”我看着前面密不透风的林子,哪有一丝人造建筑的痕迹。
“嘘……!”毛头竖起食指贴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挥挥手,扒开缠在一株高大枫树上的藤蔓,一头钻了进去。
我们三人互相看看,最后三毛耸了耸肩,一猫腰也跟了进去。我和道长也只得跟上。
这片谷底的林子异常茂密,而且整片都被一种阔叶的藤蔓植物所覆盖,这些藤蔓攀爬在每一株乔木上,叶子密密麻麻,把整片天空都层层遮蔽,只剩下星星点点的阳光,像是将要熄灭的火星,叶子中间垂下一窜窜的紫色小花,看起来像是梦幻的童话故事。
“这是葛藤,一种入侵植物……”道长像是知道我的疑惑一般,突然开口说道,“这玩意以前可是好东西,葛根可以吃,花能做药,藤还能取麻织布……可惜现在大家都有钱了,再也没人受那份罪,跑上山来挖啊砍啊,然后这种植物漫山遍野的全长满,它的叶子长的太茂盛,挡住了阳光,导致林子里其他植物都长不起来……”
我低头一看,脚下果真是寸草不生。
“月满则亏,什么东西过了都不好……”道长开始摇头晃脑地掉书袋。
“谁说的?钱就不怕多!”三毛转过头接了一句。
道长愣了愣,点点头说:“也是……”
“嘘……到了!”毛头突然蹲低了身子说道。
“哪儿呢?”三毛左顾右盼。
毛头得意的一笑,偏了偏头,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是一层厚厚的,如同铺盖一样层层叠叠的葛藤瀑布。
毛头像是一只穿山甲一样,扒开层层葛叶钻了进去,在他身后,出现一个圆形的绿色洞口,一会儿之后,突然一束阳光从洞口射了进来。
“过来!”毛头在另一边轻声呼喊。
我眯了一会儿眼睛,然后俯下身子,从毛头钻出来的洞口往外望,这时四周的树叶已经渐渐合拢,我把洞口往两边撑了撑,也钻了进去。我就像滚进了一堆松软的麻布堆,两边的叶子不断地摩挲着我的脸,叶片上的绒毛让我的脖子一阵发痒,一阵阵浓厚的青草气息往鼻孔里灌进来。我似乎觉得自己身在通往爱丽丝仙境的兔子洞中。
洞只有两三米的距离,转眼就过,突然天光猛地亮起来,刺得我眼前发黑,我眯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这片林子如刀切一般,在此处戛然而止,再往前则是一片平坦开阔的草地,草地上随处可见一个个树桩子,像是被艾辛格的半兽人收割过的法贡森林。草地一直延伸,二三十米后,是一片高耸的铁丝网!
这时三毛和道长二人也相继钻了出来,我们三人排成一排,呆呆地看着二十多米高的铁丝网。
“这是关什么的?”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说道。
“侏罗纪公园……”道长轻声咕哝。
“快跟我来!”毛头把那个洞口的叶子重新掩盖好,“趁没有巡逻的,赶紧走!”
我们跟着毛头往林子和铁丝网的一侧走去,不时地往铁丝网的方向张望,铁丝网上到处都挂着“高压有电”“私人领地,请勿擅闯”的警示标志,但在铁丝网后面,还是绵延的草地,看不到丝毫人工建筑。
“这得怎么进去?咱们也没带钢丝剪,这还有电呢!”三毛沉不住气,一边走一边不停地问。
“前面有片悬崖,他们没布铁丝网!”
“悬崖?那我们怎么下去?难道飞下去?”三毛有点冒火地说。
“我知道一条密道!”毛头干脆地回答。
在我们走了十几分钟后,毛头所说的悬崖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这座赭红色的山崖是如此突兀,就像是一座城堡一样在平地耸起,完全不像自然界的产物,看起来就像是科幻片中外星人留下的遗迹。而那片一直延伸过来的铁丝网,也在山崖耸起之处戛然而止。
“丹霞地貌……”道长单手护在眼眶之上挡住阳光,仰着头看着这个城堡轻声嘟哝,“可惜啊,怎么不开发旅游呢……”
“然后呢?”我低头看着毛头问。
“从后面绕上去!”毛头耸耸肩说。
三毛伸长脑袋看了看山崖后面,然后转过头指着那片几乎90度垂直的山崖说:“上去是不难,问题是怎么下去!这光秃秃的,哪来的密道?”
“到了山顶你就知道了……”毛头继续嬉笑着说道,笑容里透着一股扬扬得意。
山崖的另一面跟那片林子连在一起,山势并不十分险峻,虽然中途道长出了几次险情,但我们总算有惊无险地爬了上去。
山顶风很大,我刚刚流了一身汗,被山风一吹,腋下一阵冰凉,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我极目眺望,此时天已擦黑,只剩下西北一片青色的光晕,山崖另一边是莽莽的黛色荒原。
“你说的密道呢?在哪?”三毛大概也觉得有些凉,双手环抱胸前,不住地摩挲自己的双臂。
“别急……再等等。”毛头一屁股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等什么?”道长也喘着气在他旁边坐下。
“等天黑!”
仿佛是为了印证毛头的话一般,他话音刚落,铁丝网的另一边,荒原的远处,突然亮起一片灯光!
“这是什么玩意?”三毛呆呆地看着前方,掉着下巴说道。
只见那片灯光的来处,是一座巨大的如同体育馆似的玻璃穹顶建筑,透过耀眼的灯光,这个如同巨蛋的建筑上面,还有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巨大阴影。
“好像是架飞机……”道长双目呆滞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