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零十天前。
我们的调查进入了死胡同。
对于道长的“尸变”说法,我越来越不敢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每天看到的都是歌舞升平、朗朗乾坤,每个人照样一成不变地工作、恋爱、结婚、离婚……三毛还在跟不同的姑娘在我的亚力山卓床上约炮……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那天看到的究竟是真相还是幻想,抑或是真的如警方所说,是毒品“浴盐”的副作用。
直到某一天,我听到一段录音……
那天是周末,将近中午,我正百无聊赖地在家里上网。家里并不只有我一个人,道长也在。从Maggie Q来我家疗伤那天,他就搬进了我的书房,我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除了对道长大夏天也不肯每天洗澡的卫生习惯有些难以忍受,我很高兴能有个人每天陪我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一起玩实况足球……
当时道长还在睡觉。那天是个大热天,室外温度超过40摄氏度,阳光极其强烈,我把客厅的窗帘和遮光布都拉的严严实实的,只开了一盏落地台灯,然后把冷气开到最大,昏黄的光线和较低的温度让我有种微微的寒意。我披着一条毯子,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将手提电脑搁在膝盖上,一边戴着耳机听音乐,一边浏览着新闻。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让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耳机里传出李宗盛略带阴郁的声音,创造出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这时一则新闻的标题突然引起了我的注意——“马来西亚云顶高原女鬼啃食人头。”
我在标题上点击了鼠标。
网页刷新的很慢,标题之下一张图片慢慢地显现。照片似乎拍了很久,彩色已经有些黯淡泛黄,而且照片布满了污迹和划痕,这应该是摄于一个黄昏,光线昏暗,四周全是茂密的树林,只有中间一条土路,而土路的远处,一个隐约像是某种四蹄野兽的东西正站在路中央。
我仔细一看,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那并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脚着地,正转头看着摄影者。照片下面是一段新闻:
马来西亚一对夫妻在去云顶高原赌博之后,在下山的路上,丈夫离奇死亡,并且身首异处。其妻声称自己遇鬼,丈夫头颅被女鬼啃食,自己目睹整个过程,现该女子已入精神病院治疗,本报记者无法证实事件真实性……
我把网页往上翻了翻,再次端详起那张所谓女鬼的照片,照片非常模糊,焦点也根本不在那女人身上,她的面目五官影影绰绰辨不真切,只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像黑瀑似的垂着,异常醒目,整个画面显得阴森恐怖,而照片上最让人觉得别扭的地方,是这个女子的脖子,她的头部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扭向一边,两只眼睛似乎是因为闪光灯,泛着血红的光芒。
我把图片存到电脑上,再用专业图片软件把它打开,然后慢慢放大,在我看清楚那女子的脖子之后,感到一阵强烈的毛骨悚然。我忍不住闷哼一声,啪的一下把笔记本电脑合上,大口地喘息起来。原来那女子的脖子是扭转了360度,从另一边扭过来的,像极了那天车祸现场被车轮压断脖子的周令文。
“嗞……嗞……嗞……”一阵振动声突然响起,吓得惊魂未定的我差点从地上蹦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是我倒扣在茶几上的手机正在剧烈地振动。
我喘了两口气,稍稍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拿过手机,翻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但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未知号码……
难道是境外来电?我心里嘀咕道,可是我并没有什么在国外的朋友,这又是谁给我打的电话呢?
我纳闷地滑动接听滑块,把手机凑到耳朵旁边。
“……”
没有声音……听筒里只有若有若无、像是把空贝壳扣到耳朵上的嗡嗡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喂……”
我轻轻地吐出一个字,但在寂静中声音大的似乎带起回声,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
还是寂静无声。
“喂……是哪位?”
我再次开口问道。
等我说完这句话,听筒里似乎有了动静,一阵极其微弱的“哗……哗……”声传了出来,声音小到必须屏气凝神才能听到,这声音像是某个人在淌过一片积水,又像是在某个密闭的空间,或是遥远的井底发出的。
这诡异的声音一直在持续,我越听,心里就越发毛,我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恐惧到口干舌燥,连嘴唇都张不开,只是喘气似的呻吟了几声。
就在这时,听筒里的声音又发生了改变,一种清晰的、像是金属撞击或者摩擦的声音传了出来——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声音越来越大,而且似乎带着某种运行规律。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我听着听着,心里越来越紧张,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捏着手机的手掌心满是汗水,那种声音……我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那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某种笑声?是的!就像是恐怖电影中悬在空中的女鬼发出的笑声!
我一下想起刚才照片上头颅拧转180度的女鬼!
“啊!”我惊叫一声,倏地站起来,把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在地上啪啪啪地蹦了几下,终于躺倒在地,但电话还在接通中,而且居然自动打开了免提!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那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仍在持续不断地响起。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这时道长刚好从书房推门而出,他从地上捡起手机,怔怔地看着我。
我像是见鬼一样,整个人往后缩,用一只手指着他手里的手机。
道长狐疑地低下头看手机屏幕,然后他也注意到了那声音。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道长听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脸色大变!
“SOS!”他大叫道。
“什么?”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不知道道长在说什么。
“SOS!”道长重复了一遍,然后继续说,“这是摩斯密码,三短代表S,三长代表O,这么循环往复……,就是SOS,国际通用的紧急求助信号!”
“什么?”我惊愕地大喊,连忙走上前去,想再仔细听一听那声音,但电话却突然挂断,听筒里传出几声短促的忙音之后,道长按下了终止通话的按钮,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吹出冷风的呼呼声。
半晌之后,我才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发现嘴里干得像刚吹过沙尘暴的罗布泊,想开口说话,却只是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
“这……这是谁打的?”道长也是声音沙哑地问道。
我茫然地摇摇头。
“回拨一个?”道长翻找手机的通话记录,也发现了来电是“未知号码”。
“是国外打来的?”他抬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该不会是Maggie Q吧?”道长把手机递给我,“看她的样子像是从国外来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承认自己前几年生活比较放荡,但平常交往的,绝大多数还算是正经人,我印象中不会有人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向我求救或者开玩笑。反而是这位神秘的“Maggie Q”,虽然我认识她才短短十几天,但已经被她用枪指过一次,还帮她缝合过一次伤口。
“那怎么办?我们上哪找她去?”我脱口而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几乎陌生的女人如此焦急。
“这还能怎么找?又没有来电显示,如果有号码还能让三毛想想办法,给她GPS定位!”道长挠着头说道。
正在我俩束手无策的时候,我手里的手机突然又“嗡嗡嗡”的振动起来,我低头一看,又是那个“未知号码”。我看了一眼道长,滑动手机接通了电话,接着按了免提。
还是轻轻的淌水声,但没多久,那“咯咯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这次并不像刚才那样有规律可循,至少在我听起来完全是一团乱糟糟的胡乱敲击声。
“把它录下来!”道长急着对我指手画脚。
我连忙按下了录音键,这个电话和上次一样,咯咯咯的声音诡异地持续了两三分钟后,又一次突然挂断。
“怎么样?这次是摩斯密码吗?”通话一结束,我便着急地问道长。
“不知道,我也不是特工,一下子怎么听得出来……你把录音再放一遍,我再听听。”道长回答道。
“等等,我连上蓝牙音箱,这样听起来清楚一点。”我把手机退出通话界面,在设置里连上客厅的B&O蓝牙音箱,然后开始播放刚才的录音。
音箱在播放时音量调的很大,那像是厉鬼惨笑的“咯咯”声突然从扬声器中超大声地播放出来,把我和道长都吓了一跳,那诡异恐怖的声音在昏暗阴冷的客厅里来回游荡,让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刚想把音量调小一点,道长却伸出一只手阻止了我,他从我手里拿过手机,把音量又调大了一些,顿时,那“咯咯”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客厅。
“像是用指甲敲击什么东西的声音……不过……好像有点空旷,似乎是在敲一个盒子……或者是在盒子里面敲?……”道长一边歪着头侧耳倾听一边皱着眉头说道。
那声音听上去毫无规律可言,越听就觉得越诡异,越听就越觉得这声音并非来自人间……几分钟时间倏忽而过,客厅一下子又陷入寂静,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住了呼吸,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头去看道长,想问问他有没有听出什么端倪,但道长没等我问出口,便夺过我手里的手机,又按下了播放键。
“有纸笔吗?拿过来!”道长一边朝我低喊,一边拿起我扔在地毯上的电脑。
“啊?有……有……”我忙不迭地回答,快步走进书房寻找纸笔。
书房里到处都是道长打地铺的零碎,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但我这时已经顾不得这些,几个跨步绕过地铺,在红木大书桌里翻找出一沓信纸,几支签字笔,又飞快地窜回客厅,递给正在电脑前皱着眉冥思苦想的道长。
“这声音是有规律的!”道长接过纸笔,在电脑前摊开,我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摩斯密码翻译表”。
“一开始你少录了一段……”道长一边说,一边拖动手机播放器的进度条,“这段信息重复了两次,第二次完整的应该是这里开始……”道长按下播放键,声音又出现。
“咯咯……咯……咯……咯……”
道长按下暂停键。
“两短三长……”道长在电脑屏幕上逐行检索,“代表数字2!”
再次播放。
“咯……咯……咯咯咯”
“两长三短……是数字7!”
“咯咯咯咯咯……”
“五个短音……数字5!”
“……”
整整大半天时间,在历经几次错误尝试之后,道长终于拿出了他的成果——
27、54、55、46,118、01、09、41
“是个坐标?……”我看着这串数字喃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