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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进击食品加工厂

在这个时代,活命永远都是第一主题——找到食物、避开感染者、避开居心叵测的同类,找到避难所,在下一个日出来临前活下去,在下一秒钟到来前活下去!将来?没有将来!计划?没有计划!

就像三毛说的,对于陈市长的提议,我们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一趟危机重重,我也给所有人看了那黄脸汉子塞给我的,写了“小心有诈”四个字的那张纸条,但大家还是一致同意,参加这次清理食品厂的行动,因为不参加就只能等死,加入了还有一线生机!

连冯伯也来了,因为陈市长说了,战利品是按人头分配,如果战死更有双倍的抚恤。今天早上在路上,冯伯对我们每个人千叮万嘱,并且让我们赌咒发誓,说他万一回不来,他的那份一大半留给陈姨,小半留给凯西,特别是小凯西那部分,我们不能私吞了,不然他做鬼也不放过我们!早上我们分别的时候,陈姨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至今仍在我耳边回响。

当我们到达约定的集合地点的时候,发现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来了,而且都带了数量不少的同伴,大伙都以各自的团队为中心,东一堆西一地地站着。我略微地数了数,不少于50人。

那天会议上出头的老任也带了十几个人站在我们附近,我发现他们队伍中有几个人相貌非常相像,似乎是一家人。这并不奇怪,在目前的情况下,家庭血亲是最稳定的团队构成,这样的团队战斗力非常强悍,如果有人受困,其余人往往会拼死相救,所以古人总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而且一家子里面也会有一个带头人物,不会像我们一样各有各的想法,一盘散沙。但这样的团队也有弊端,一来经常会拖家带口,有老有小,行动不便;二来,如果和别的团队一起行动,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集体逃跑的往往也是他们。

老任似乎觉察到我正观察他,转过脸看了看我,也迅速地扫了一眼我身边的老吕等人,我朝他微微地扬了扬下巴,他也朝我点头示意,眼神里尽是警惕和防备,然后我们俩就像这个时代所有半生不熟的人一样,迅速转移了视线,就像两只预感到危险的土拨鼠。

我又看了看其他几拨人,和我们一样,大家都肮脏、消瘦、神情颓丧,像是一群被赶出兽群的荒原困兽,即将奔赴死亡。所有人都沉默着,阴鸷的气氛像是乌云一般笼罩在我们的上空。

“人都到齐了吗?”一声格格不入的,带着一种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暴喝声突然响起,我们齐刷刷地转身,只见刘国钧双手撇在背后,带着两个身穿警服的人,腆着一个不存在的肚皮,昂首挺胸地朝我们走过来。

那天从建材市场回来,刘国钧就咋咋呼呼地要求李医生跟他去鬼市,李医生起先不愿意,但刘国钧却一反常态的好言相求,就差给跪下了。李医生经不住丈夫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第二天刘国钧就带着李医生去了鬼市,从现在看,他可能还当上了什么小头目。

“都像什么样子?”刘国钧走到我们跟前,找了一个石墩子站上去,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指着我们大声喝道,“一个个站没站相,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刘国钧的视线环顾当场,在掠过我们的时候,他嘴角向上,一副不屑的样子。

“呸!小人得志!”三毛在我耳旁狠狠地啐了一口,声音大的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刘国钧却没有任何反应。

“都排成队,排成队!”刘国钧挥舞双手,两个警察也下来帮忙,好一会儿,我们才乱哄哄地排成了两队参差不齐的横列。由于大家都是衣衫褴褛,瘦得跟骷髅一样,手里各自拿着乱七八糟、长短不一的武器,看起来不像是去战斗的士兵,倒像是一群难民。

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我们又转头去看,不一会儿,一群黑衣特警从街角拐出来,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色制服,外面还罩了一件防刺背心,头戴面罩式防暴头盔,一手执一面透明防暴盾牌,另一手拿着一把尺余长的刺刀,刀身泛着雪亮的寒光。

“三棱军刺!”三毛在我耳边嘟囔道。

我定睛细看,发现他们手里的刺刀确实和普通匕首砍刀不同,普通匕首是扁平状,而他们的刺刀是棱形,每一面都有一道深深的血槽,尖端非常的锋利,让人不寒而栗,不过细看之下,这些刺刀做工粗糙,似乎是仓促之间用螺纹钢车出来的。

“这就是传说中世界上最毒的刺刀?”我低声问三毛。

“嗯,捅进几厘米就能置人死地,而且那三条血槽能导入空气,就不用担心刀刃抽不出来了,正好对付感染者!”三毛继续嘀咕,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些军刺,嘴里都快流出口水来了。

那些特警排成了两列纵队,由那天见过的军士长带领着,迈着整齐的步伐,匀速向我们走来,快到我们跟前时,领头的拐了个弯,两列纵队马上变成两排横队,军士长做了个手势,队员们刷的一声齐齐停住脚步,军士长又一声令下,这些特警突然同时暴喝一声,把手里的盾牌重重地往地下一顿,同时把刺刀举过头顶,做了个突刺的动作。

这些鲜明的衣甲,整齐的动作,嘹亮的呐喊一下子就让人热血沸腾起来,虽然才二十多个人,但气势上已经远远地把我们这五十多乌合之众都给盖过去了,我甚至听到身后有些人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这让我也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有这些人在,这世间没什么可怕的。

“啧啧!张队长带的真是虎贲之师啊!厉害厉害,有此等百战雄狮,哪里还怕那些小小食尸鬼!”刘国钧从石头墩子上跳下来,佝偻着背一路小跑到军士长旁边,嘴里那些谄媚的话语像电焊的火花一样迸裂出来,让人叹为观止,但军士长却只是嘴角向上咧了咧,露出一丝说不清是欣慰的微笑还是讽刺地冷笑的表情。

刘国钧讨了个没趣,却也不尴尬,非常圆滑而不露痕迹地打了个哈哈,转身面对我们,而那张脸瞬时如川剧变脸一般换了个姿态,胸脯也挺了起来,双手叉腰,目光灼灼,双眉紧锁,像是坐在主席台上开人大,又像是便秘憋了八天没拉屎。

“我们今天有这个机会,主要感谢陈市长!有他在,才保的这一片平安!有他在,才创造了繁荣的鬼市!有他在,才能在感染者围城之下有这一片净土!如果没有陈市长,就没有鬼市!就没有物资交流的可能!更没有这次进军食品厂,能让我们平安过冬的机会……”刘国钧双手乱舞,声嘶力竭地大喊,直到身后的军士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呃……”刘国钧马上脸色一变,转了个调继续说,“这次行动,由张队长带领的特警队担任主力,你们——”他伸出一根手指轻佻地指着我们,“可占大便宜了!只要负责外围警戒、清扫,还有在特警队需要休息的时候顶替一下,只需要这样!”

“但是!”刘国钧面色一凝,用一种抗日神剧里汉奸威胁良民的语气又说,“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有人临阵脱逃,陈市长说了,就地格杀!你们要知道,子弹对感染者可能不是太有用……”刘国钧转身拍了拍身边警察身上背的95突击步枪,“对付你们可是绰绰有余!”

“而且,陈市长还给你们准备了武器……”刘国钧说起陈市长三个字的时候,满脸的谄媚,他朝特警队末端做了个手势,我这才注意到队末有四个特警分别抬着两只大口袋,随着刘国钧的示意,他们抬着口袋出列,大步走到了我们面前,袋子里明显是一些铁器,随着他们的步伐发出叮叮的撞击声。

布袋显然非常沉重,放到地上时发出咣当的巨响,砸起一阵尘土。随着布袋打开,我看到里面原来是两大捆粪叉子,看来那天陈市长翻来覆去地看我们的家伙就是准备山寨一把,可是专利费是不会有了。

“来,各家人,都上来几个,领家伙!”军士长朝我们招呼,队伍里马上骚动起来,三三两两的围过去乱哄哄地争抢起来。

“喂,没他们的,别让他领了!”刘国钧指着也想上去混两支粪叉子的三毛厉声对特警喊。

“你他妈找死!”三毛一下怒了,怒目圆睁的向刘国钧冲过去,刘国钧见势不妙,马上一个箭步躲到军士长身后,三毛也被身边的老吕一把抓住。

“三毛!你想干什么?这可是陈市长说的,没你们的份!”刘国钧从军士长身后探出脑袋吼道。

“那是因为有更好的要给你们!”军士长此时摆着手微笑着对我们说道,说完朝身后挥了挥手,后面上来一个特警,把一个背包递了上来。

“你们的粪叉子很好,这是陈市长为了感谢你们特意做的……”军士长把背包递给在老吕怀里挣扎的三毛。

“这是什么?”三毛狐疑着接过背包,军士长笑着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自己打开看。

我们都围了上去,三毛把背包放在地上,然后拉开拉链,几根竹管露了出来。

“是军刺!”三毛失声大喊,从背包里掏出一根竹管,下面还连着一个用布缠着的把手,三毛抓住用力一抽,一把寒光闪闪的三棱军刺露了出来,原来这些竹管是军刺的刀鞘。

“哈哈哈哈……好!太好了!”三毛挥舞着手里的军刺狂喜的语无伦次。

一共四把军刺,三毛、我、老吕和大力一人一把,冯伯倒也罢了,杨宇凡和林浩二人在一旁羡慕地抓耳挠腮,可最终也不敢说自己也要分一把。

“好了……”军士长朝我们摆手,让我们重新回到队伍里,然后面朝众人高声说道:“刚才分发给各位的这个叉子,是这几位兄弟发明的……”军士长朝我们指了指,旁边的人都探过身来看我们,搞得我有点难为情起来。

“具体的用法……”军士长自己拿过一支粪叉子,比画着说,“就是用这一端,叉住感染者!具体的还是让发明者给我们演示一下吧。”

我跟三毛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心想现在也不是藏私的时候,便朝他们点点头,一起走了出去。

杨宇凡、林浩和冯伯三人各自把手里的粪叉子放平,我们四人则拿出刚刚得到的三棱军刺站在了他们斜后方,摆了个我们最常用的防御阵型。

“你们几个……”军士长指着身后的几个特警说,“去扮感染者!”

他身后三个特警马上应声出列。三人学着感染者的样子,迈着蹒跚的脚步向我们走过来。

“准备!”三毛低吼一声,排在前面的三个推挡手往下一压身子,把叉子平举,做好了迎敌准备。

“等!”三毛继续低吼,我们纹丝不动。

三个“感染者”踉跄着接近,三米、两米、一米……

“推!”三毛大喝一声,前面三人长身而起,三支粪叉子有力地向前推出,卡住“感染者”的胸脯,两支弧形的杆头准确地插进“感染者”的腋下。

“上!”三毛继续大吼,我们四人从推挡手身边的空隙里,顺着粪叉子挺身而上,用手里的三棱军刺在“感染者”的头上比画了一下,三个特警非常配合地倒了下去,队伍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正式进军食品厂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当天我们所有人都一致同意,要把道长留下的这套“小鸳鸯阵”多练习一番,所幸这套阵法并不复杂,对付感染者也不需要太多的变化,只需要推挡手和突击手之间默契配合,经过一整天的训练后,基本没有太大问题。我们便留在鬼市睡了一晚,并且享受了鬼市提供的一餐饱饭,第二天便开始向食品厂进发。

这一天是这个秋冬之交第一个降温的日子,虽然没有下雨,但天一直很阴沉,大风吹过空旷的街道,带起阵阵尖锐的呼啸声,仿佛有什么幽灵正乘着风,向我们袭来,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食品厂离鬼市并不远,只有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沿途我们清理了一些零星的感染者,和刘国钧说的一样,特警队充当了主力,其余人根本不用出手,他们把盾牌排成盾墙,然后用三棱军刺在盾墙后面突刺的战术,让我想到了电影《斯巴达300勇士》里在温泉关大战波斯大军的斯巴达战士。这让所有人信心大增,觉得就和电影里大杀四方的勇士们一样,仅凭他们二十几个人扫荡食品厂的200多感染者完全没有问题。

但我还是心神不宁!那个黄脸汉子偷偷塞给我的纸条,还有这阴沉的天气,以及到处嗷嗷嗥叫的感染者,都让我有一种冥冥之中要大难临头的恐惧感,这种感觉把我包围,让我产生逃跑的冲动,我想扔掉手里的武器,尖叫着跑回我们蜗居的工厂。

这种恐惧在我们到达食品厂时达到了顶峰。

“钱潮市伊佳乐食品有限公司”——几个斑驳剥落的烫金大字贴在外面白色面砖的矮墙上,旁边是一道伸缩门,里面是中国各种工业园区中最常见的建筑,一栋大概是行政办公用的六层楼,前面有三根旗杆子,上面光秃秃的早已没有旗帜飘扬,再里面应该就是厂房,都是四四方方,平庸又乏味。

办公楼前的小广场上有几个感染者在游荡,看到我们,像是热恋中的情人见到分开的情侣一样向我们飞扑过来,但被特警们无情地隔着伸缩门戳死。这时有人提议弄点噪声,吸引厂子里面的感染者出来,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弄死,岂不是既省事又方便?

但提议马上被老任否决了,他用异常严肃的语气告诫提议者,如果用这样的方法,不仅会把里面的感染者引出来,更会把附近所有工厂里的感染者全吸引过来,到时候方便省事的可就是感染者了。

众人都沉默了,不再提什么异想天开的战术,特警们清完感染者,其中一人翻过伸缩门,从里面把传达室的小门打开来,特警们鱼贯而入,军士长在里面朝我们这些破衣烂衫的杂牌军招了招手,我们在一番你张我望的犹豫后,也终于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

在气派的办公大楼后面,是巨大的厂区,一幢幢由门式轻钢结构和彩钢隔热板搭建成的低成本厂房整齐地分布在厂区主干道两侧,我们事先已经知道前面这几排厂房是用来装点门面的,厂房里面早已空无一物,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厂区深处真正从事生产的几幢厂房,而且重点是成品仓库和原材料仓库。

厂区里十分安静,就像午夜的坟场,我们大气都不敢喘,我不时听到有人大口地吞咽口水,所有人都压低了自己的脚步声,像猫一样行走。推挡手们已经把粪叉子伸在胸前,我紧紧地跟在冯伯身后,透过他和杨宇凡之间的缝隙,眯着眼睛向前面张望。

此时阴风怒号,铅灰色的云在天蓝色的玻璃钢瓦尖顶上翻滚,风吹起落叶和灰尘,一阵阵卷起又落下,道路两旁的厂房,有些大门紧闭,有些敞开着,黑洞洞的像是通往地狱的洞口,仿佛里面随时会有一群感染者号叫着狂奔出来。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肋骨下面疯狂地跳动,肾上腺素让我浑身都战栗起来,我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军刺,手心都是湿滑的冷汗。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听见旁边的老吕轻声念叨,我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额头上一片亮晶晶的汗水,双唇发白,两眼像两只灯泡瞪得滚圆。

“注意!”最前面的军士长突然低吼一声。

我翘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搬运长袍的身影,从前面的路口缓慢地走出来,我们都屏声静气。

那感染者腿部受了伤,右腿从小腿处明显地向一侧折断,脚踝向内侧翻起,每走一步,它都先跨左脚,然后右脚向前拖行,用脚踝外侧落地来支撑身体,一截断骨从小腿处戳出来,白森森地露在外面。

它双手垂在身侧,脑袋微低,一步步向前挪动,看起来悠然自得,如果不看它的腿脚,看起来就像是刚吃完早饭出来遛弯的老人。

“别看我们……别看我们……”老吕继续他的祈祷。

但祈祷似乎没起作用,那感染者走到路中央,突然顿住,然后缓缓地转身,在看见我们的一刹那,表情变得狰狞、扭曲,它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咧开嘴龇着牙号叫一声,然后伸出双手,就像是从空气抓住我们看不见的金子一样,十指张开向我们冲过来。

仿佛是向遍布鲤鱼的池塘里投了一块石头一般,随着这个孤独的感染者向我们发起一个人的冲锋,几乎像是无数隐藏在暗处的人同时叹了口气,四面八方一起开始传来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号叫。

那个孤独的冲锋者在我们阵前二十多米的距离摔倒在地,它那仅剩肌肉皮肤支撑的小腿终于不堪重负,完全断裂开来,它倒在地上,但仍双手向前,挣扎着,咧着嘴,不屈不挠地向我们爬来!在它身后,无数的感染者从洞开的厂房门里,从各个分岔路口跑出来,像河流一样在这条大路上汇聚在一起,向我们猛扑过来。

“这绝对不止二百个!”有人大喊。

“娘的老子不干了!”有人扔下粪叉子转身就跑。

噗噗噗……咻咻咻……子弹冲出带着消声器的枪管划破空气,逃跑的两人惨叫着倒下。

“后退者格杀勿论!”我扭头一看,看到后面不远处刘国钧带着两个特警,用装着消音器的MP5冲锋枪指着我们。

“注意!接敌!”前面军士长大喊,特警们砰的一声把盾牌砸到地上,二十个特警呈两列横队,把十余米宽的马路堵得严严实实,这一下让我们悬起的心又暂时缓和了一下。后路已断,前路虽然危险,但好在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

这群新加入的感染者虽然不算新尸,但比刚才那个摔倒在地的却要灵活得多,二十多米的距离转眼就到了眼前,特警们齐齐地低吼一声,把身子稍稍蹲低了一些,肩膀微微倾斜,后排的特警用他们的盾牌抵住了前排,做好了撞击的准备。

砰砰砰砰!连续不断的肉体和盾牌相撞的巨响,丝毫没有令那些感染者减速,都硬生生地砸在特警的盾墙上。我看到两排盾墙被砸的微微向后一顿,所有人都身体向前倾,死死地顶住盾牌,根本腾不出手再发动攻击。

“一二三,推!”军士长突然大吼。

两排特警齐齐低吼一声,把手里的盾牌狠命往前一推,挤在盾牌前的感染者被猛地推出了一个空隙。

“刺!”军士长再度大吼。

一片雪亮的刀光闪耀,前排特警齐刷刷地从盾牌上方刺出手里的军刺,正好碰上被推出又反弹回来的感染者,军刺不费吹灰之力,就像刺入一大块果冻一样不受阻力地扎进了感染者的脑袋,发出像是斫木一般的咄咄声响,等军刺拔出时,几丛黑色的液体跟着飙射而出。

“退!”军士长的命令又响起。

阵型齐齐地向后退了一步,盾牌排成的墙壁没有丝毫散乱,仍然是笔直无比,首轮突刺中被刺死的几个感染者委顿在地,后排的感染者继续砸在盾墙上。

“推!”

盾墙再一次猛然用力,把感染者堆推出一个空隙。

“刺!”

刀光又闪,黑血继续飙出。

“退!”

盾墙后缩,感染者倒地。

几轮之后,已经有三四十个感染者倒在军刺之下,但是盾墙向后倒退了十余米,盾墙线也渐渐开始凹凸不平起来,隔着感染者那恶心地号叫,我也能听到特警们重重的喘息声,这样高强度的推挤,体力流失得非常快。随着加入的感染者越来越多,盾墙前的感染者堆越来越大,我的视线透过特警们沾满黑色液体的玻璃盾牌,看到的只是密密麻麻、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青灰色的脸。

“自由攻击!”军士长继续下命令。

盾墙不再推挤着,而是伫立当场,特警们把军刺伸过盾墙向后面胡乱突刺,但只能刺死靠近盾墙的那一排感染者,再往后鞭长莫及。坚持了一会儿后,整个盾墙阵线越发的凹凸扭曲起来。

我们所有人都焦急万分,也都知道一旦盾墙被突破一个缺口,阵线便会整体崩溃,完全失去屏障作用,这样的场景我们在城市保卫战的电视直播中早已看过了很多次,无论是坦克装甲车组成的钢铁洪流,还是机枪铁丝网的不败防线,无论看起来多么的无坚不摧,在这些无所畏惧,只知道向你的喉咙咬来的感染者面前最终都会被突破,然后溃散、奔逃……甚至为了逃命自相残杀。

“第一组准备!”军士长对着我们大吼,昨天演练时我们这些人已经分好了组,而我们加上老任一家,就是第一组。

我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跟在冯伯后面走了上去。这一刻,我心里却没有了害怕,脑子是空洞和麻木的,耳边那些号叫声、撞击声和尖刃刺入颅骨的摩擦声都变得遥远起来……

“推挡手!举杆!”军士长的吼叫声在我耳边炸响,我紧跟冯伯,前排的推挡手举起手里长长的粪叉,越过两排特警组成的盾墙,抵住盾墙后面的感染者。

“推!”军士长猛地挥手。

“嘿!”我听到冯伯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哼,手臂上松弛的皮肤下面筋肉一条条鼓起,粪叉子明显的受力,3厘米粗的螺纹钢猛地向后一顿,冯伯整个人向前倾斜,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手里的粪叉子上面。

“特警队,退后!”军士长继续命令。

组成盾墙的特警们一矮身,从粪叉子的缝隙中穿梭着撤离。这一下感染者堆所有的力量全集中在了粪叉子上面,前排的推挡手个个咬紧牙关、龇牙咧嘴,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推力。有几根粪叉子已经明显弯曲起来,我想到道长的死,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粪叉子突然折断,然后被感染者咬了喉咙,这也让我们放弃了原先的木质粪叉子,但现在看来,即便是钢筋,也不是十分保险。

“上!”我听到三毛厉声尖叫,我的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我穿过冯伯和杨宇凡之间的空隙,在两根粪叉子中间揉身向前,粪叉子的另一端是一个穿着天蓝色工作服的青年男子,看起来就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顶着一头“非主流”发型,耳朵上钉着一个廉价的、已经掉色的玫瑰金耳钉,嘴巴一圈和胸前都是凝结的黑色血迹,显然它是一个咬过人的感染者。

“啊!”我大喊着把军刺刺入它的太阳穴,它双眼一白,停止了张牙舞爪和号叫,但身体还挂在粪叉子上。

它的脑袋低垂下来,露出了它身后的同类,这次是一个女的,一样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头“鸟巢”发型,一模一样的,小一号的掉色的玫瑰金耳钉,它向我大张着嘴,脖子上一个巨大的伤口,一截白色的气管乱糟糟地露在外面……我把军刺猛地扎进它大张的嘴里……

我们只坚持了不到十分钟,我却像是在感染者堆里挤了一辈子,我杀了三个活死人,然后便被僵立的尸体挡住了去路,我回到冯伯身后,像是某些武侠片里传导内力一样,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用两个人的力量撑住钢筋粪叉子,但还是被推得摇摇欲坠。

当第二组上来替代我们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虚脱了,刚从战线上下来,我便瘫倒在地,早上饱餐的那些红薯和土豆此刻已经融化殆尽,肾上腺素过量分泌后,带来的是极度的疲惫感,我觉得四肢百骸的力量都已经被抽走,两只手臂在不停地颤抖,甚至连握拳的力量都没有了。

“这样下去不行!”老任朝军士长大喊,“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感染者太密集了,我们打不倒它们!”

“顶住!”军士长根本不看老任,朝着摇摇欲坠的第二组大声呼喊,但显然喊叫声并不能带来额外的力量,第二组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推挡手,尽管他的搭档兼父亲在他身后狠命地推挡,但两人还是被巨力推的慢慢向后滑动,他们的鞋底和水泥路面剧烈的摩擦,发出刺耳粗糙的声响。

“顶住!”站在队伍斜后方的军士长见势不对,一个箭步跨了过来,双掌顶在那父亲的背后,止住二人后退的势头。

“第三组,准备!”军士长转头朝后面大喊。

但第三组原本人数就比前两组少,只有十五人,加上刚才逃跑被打死的两人,现在只剩下了十三人,并且因为自己团队里的亲人死在枪下,队伍里军心涣散,甚至排不成一个完整的队形,听到军士长的口令,队伍里的人唯唯诺诺地相互张望,迟疑着不敢上前。

“你们几个……”刘国钧从他旁边的警察身上抢下MP5,指着我和三毛等人,“过去帮忙!”

“刘国钧我操你妈!”跟我一样坐在地上大喘气的三毛破口大骂,我看见刘国钧眉头一拧,枪口一动朝向三毛,我连忙站起来,一手挡着他的枪口,一手把三毛从地上扯起来。

“后退者格杀勿论!”刘国钧挥舞着手里的枪声嘶力竭地大喊,第三组的人加上我们七个,只得按照训练的队形,排成了两列横队,只是这次,我们的人不再担任推挡手,只是各自找了个对象在他身后站立。

“举杆!推!”军士长在那父亲的身后吼叫。

我身前的推挡手们纷纷把杆子从前面挤成一堆的人头顶伸过去,几乎是在碰到感染者的同时,前面的阵线瞬间崩溃,叠加在一起的两排人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向后跌撞出去,我感到身前那陌生的推挡手身体猛地向后绷紧,我连忙把双掌撑在他的背上。

仅仅几个呼吸之后,我就感到自己的双臂像着了火一样痉挛起来,撑着地的大腿也开始火辣辣的疼。

但幸好这样的痛苦没让我们忍受太久,正在我想要竭力呐喊的时候,从我头顶又伸过几支粪叉子,我扭头一看,只见第一组剩余的人,包括刚撤下去的第二组人员,全部被军士长和刘国钧手里的冲锋枪逼着重新上来,但这一次他们不是替换我们下去,而是也加入到这场跟感染者的角力中来。

几十支粪叉子像是马其顿步兵方阵的长矛一样,从各个方向伸过来,尽可能地顶住感染者,我马上就感到手上的压力一松,终于大喘了一口气。但吸完这口珍贵的空气之后,我就感觉到不妙了,我的身前身后、左右两侧,不断地有人推挤过来,五十多人像一个蚕茧一样以粪叉子为中心,堆积成了一个半圆,而我正处于这个半圆的中间地带,我感觉到自己根本不用费力便被前后的身体架住,我的身体被不断地挤压,肺部的空气一点一点地被挤出,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女人分娩一样费力又痛苦,我觉得自己的胸膛都快炸开了,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我的肢体开始因为缺氧而变得东倒西歪。

正在我的意识逐渐抽离自己的身体之际,我听到身后突然喧哗起来,那些声音既遥远又模糊,直到几声惊恐之极的尖叫声把我的灵魂瞬间拽了回来,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他们人呢?”我听到身后不断地有人惊恐地大叫。

“怎么了?”老任的声音在我身旁不远处响起。

“那些特警,他们不见了!”有人像跟父母走散的孩子一样无助地惊叫。

“什么?”我身边一片不可置信的质疑声。

“妈的,我们被这些兔崽子耍了!”三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大吼。

“快跑……”有人压低了声音说。

“不行,我兄弟还在里面呢!”有人惊惶地拒绝。

慢慢地,我感到身后的推挤力量渐渐放松了,我终于又喘得上气了,但还没等胸口舒坦过来,便觉得身后突然一空,原先用力顶着我的力量忽然消失了,我只觉得身前一股巨力涌来,本来就发软的腿一个踉跄,带着我前面的推挡手一起向后摔倒在地。

感染者们终于解开了束缚,像是洪水冲出一个缺口,喷涌而出。我前面的推挡手刚刚直起半个身体,便被四五个感染者再次扑倒,当先一个感染者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左右撕扯着咬下一大块皮肉,他发出一阵阵凄惨的惨叫声,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感染者们被他这么一阻,我才有机会翻身而起,跟着前面的人群夺路狂奔。幸亏这里没有快尸,趁着那些饿死鬼感染者们又为了争抢那些跌倒在地的“美食”们挤作一团的机会,我超过几个腿脚慢的人,顺利地拐出厂区,只要再跑过办公楼和大门围墙之间的小广场,就能出了食品厂,跑到大街上了。

但刚一拐过办公楼,我便被几个呆立在路中央的身影挡住去路。

“快跑啊!”我和并肩奔跑的几个人同时大喊,那几个人转过脸来,面若死灰地指着前面。我的视线越过他们,在那道伸缩门后面,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现在竟然密密麻麻地挤了一群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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