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鸦羽独自在领地里跑着,呼吸清新的空气。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被狐狸叼走了,那时,我们是那么多心惊胆战,那么多害怕却又故作镇定,姐姐那么……姐姐。
他触到了这个敏感话题,他不想再想下去。姐姐的离开对他造成的伤害其实并不亚于当初离开半月的伤害,而现在,半月回来了……
姐姐你还会再回来吗?
他不断的思考着这个问题,竟忘了原来的目的,不过他原来的目的好像与现在有一出惊人地吻合,那便是在领地中溜达,顺便带一点草药回去,不管是什么。
他喜欢探索自己的领地,他喜欢去发现一些新东西。他不想再为一些他做不到的事情烦恼,为一些他改变不了的事情而心情郁闷。既然姐姐回不来了,我也不能和半月光明正大的一起,我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那,和半月偷偷摸摸的在一起也不是问题,虽然这样听着怎么有点罪恶感,好像我们在一起犯了天大的罪一样。总之,在一起就好。松鸦羽终于把想法从姐姐身上转移了。
芦苇在微风中轻轻的晃,嫩绿的叶子在风中摇曳,湖水的气息总是让松鸦羽那么的神清气爽。一从水薄荷栖息在湖边,松鸦羽用嘴叼住一小丛,感到水薄荷的汁液缓缓流到口中。他不想浪费,便小心翼翼的把它松开,还是等它长大吧。
我不想让族群受到伤害。
事实上,巫医对族群来说就像父母一样,没有巫医,族群走不了多远,更不可能会发展到当今的繁荣昌盛。
“哇——啊——!”一声突如其来尖叫划破了难得的沉寂,松鸦羽心中一惊,什么情况?!他用无神的眼向那边“望”去,那个声音……
是半月!
不要,不要!松鸦羽一边默念,一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别出事啊半月!
这里,就是这里了!半月,你一定不要出事啊!
他用脚掌扒开身前的一株藤蔓,怎么回事,气息明明——啊——!
松鸦羽脚下的地面突然消失了,他只感觉身体在往下掉……然后——扑通!
他浑身都在痛。
怎么回事……这里,什么时候,也有地道了?!
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股潮湿的凉气迅速淹没全身,他不仅打了个寒颤。但在这寂静、孤独的地道中,他隐隐闻到了半月的气息,听见了半月向前行走时的声响。他不禁感到一丝丝欣慰,半月,她还活着!
我们还是先离开的好。洞很高,这里又比较远……巡逻队好像刚刚回营地,下一班会在……晚上来!不过现在天还早着呢,松鸦羽心想。
不管了,先找到半月再说。
他仔细辨别着这里的气息。是两种气味,半月的气味,还有……松鸦羽努力辨别着另外一种气味,是……
冬青叶!
姐姐……松鸦羽不由得黯然神伤。
“喂——”半月的声音在空灵的地道里出现,松鸦羽连忙甩开自己的悲伤,一步一步的摸索着,走了过去。
虽然这里一片漆黑,但对松鸦羽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在这里,松鸦羽并没有那种无助感,倒是半月,她——
“松鸦羽!”半月的声音又出现了,松鸦羽连忙跟上,“你怎么来了?你也是掉进来的吗?你应该知道怎么出去吧?掉进来的那个洞口太高了,这里又只有一条路……怎么走啊?”
松鸦羽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没受伤吧?”
“没有,松鸦……羽。不过这里好奇怪啊,我……我害怕!”
“没事,”松鸦羽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还有我。”
一阵沉默。
松鸦羽低下头。是的,还有他。他之前进到洞里救过风族幼崽,后来还通过了远古时期的利爪测试。但尽管如此,地道还是相当危险的,在这里丧生的猫也是相当多的。比如说,落叶,那只年轻又自负的猫。
落叶是一只远古猫,为了通过测试成为利爪——就是远古时期类似于武士的职位——他进入了地道。但不幸的是,那天下起了大雨,落叶被淹死在了地道中,因为他没有主角光环(划掉)不得与远在星族的同胞们重聚,只得在这里等待着,等待着,一代又一代……
落叶、地道……更多的东西在他的记忆中浮现了出来,很多很多……
岩石,棍子,抓痕,地下河,谎言,真相,地道的崩塌,姐姐的离开……
他甩开了那些想法,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半月身上。
“我们向前走吧,”松鸦羽说,“这里的地道我不太熟悉,但反正又不能回去,这里也只有一条路,应该能通到什么地方的。”
“好吧,”半月说,“希望你说得对!我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走了一阵子,半月突然说:“松鸦羽,路分叉了,有三条路,走哪边啊?”
他能感觉到半月投向自己的目光中的期待。
走哪条呢?
地道就是一个大型的地下迷宫,静静地躺在雷族和风族领地的底部。这里大部分都是死路,要不就是绕来绕去又绕回原点的完全没用的路。就算没有走一圈最后又走回来,他们也完全有可能跑到风族领地。
至少不用担心地下河泛滥的问题。
这原本应该是有利的条件,突然令他的脊背一阵发寒。算了,不管了,随便找一条路走吧,反正我有主角光环(划掉)反正不还有星族嘛,他们应该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的。顶多就是绕远点。
他找了一条气味比较新鲜的路,用尾巴指了指,“走这里吧。”
他率先往前走去,然后又停下了,感到半月跟了上来,才继续前进。
他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儿,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只知道,只要不停下来,就还有走出去的希望。
“松鸦羽,松鸦羽,”半月低声呼唤,松鸦羽竖起耳朵,希望她与自己和好。他知道,半月向来很直率,不会因为情面而错过和好的机会。
“我们是朋友,对吧?你会不会……”
松鸦羽怔了一下,她……还是原谅我了,我没有猜错,我们又是……朋友了。我们做不了伴侣,我们永远也不能光明正大的一起,只能像叶池和鸦羽,蓝星和橡心那样,永远得不到星族的祝福,永远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地安慰着对方。等待他们的只有冷眼旁观,只有族猫无尽的鄙视和星族的轻视。
“不会,永远不会。”松鸦羽平静地说。眼里的笑意,不知不觉间流露了出来,毫无保留。松鸦羽迈步向前,“你这个笨毛球,我怎么会……好了,走吧。”
松鸦羽的声音在地道中传了好远,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的回音,一次又一次,松鸦羽有些寒毛耸立,他也有情感的啊。
松鸦羽突然害怕了。真正说出这些话后,他才突然反应了过来。
他等待着来自星族的惩罚。他等待着地面突然裂开,将他吞噬,然后把他送到星族那里,好让他们再把他给揍死,然后去告诉半月,松鸦羽已经被我们宰了,所以你也可以和他一同化为空气了。
什么也没发生。
只有他,带着一个无比恐惧的表情呆在了那里,像一个傻子。
呃,好的,看来就是这样了……
我怎么这么傻……那些根本是不可能的。星族不会把事情做的那么的绝。
“松鸦羽?”半月的声音中充满了关切。
“呃,没,没什么。”
“那就好,”半月凑了过来,与松鸦羽碰了碰鼻头。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黑暗的地道中继续走着。可无论怎么走,路好像一点也不会变,就好像只是石头大小的区别,让他们感到自己还在向前。
他好像隐约闻到了姐姐的气息,那一丝气息离他那么近,就好像只要伸出爪子,就又能碰到姐姐的皮毛;而又那样遥远,在星空中闪烁着。他想过去,想在见到她,却怎么也得够不着。
松鸦羽低下头,沉思,那次在地下河遇险,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是他却总也忘不了。那次,大概是姐姐和自己所共同经历危险、困难,然后再克服的唯一一次,也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一次。
猫不能总活在梦里,要分清现实。
松鸦羽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他不想生活在回忆中,他还有半月。他不能失去半月,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他不想经历,也忍受不了另一次那样的分别。
“你认识她?”半月突然问,“这里……到处都是她的气味。”
她也闻到了?
“嗯,”他没有再说下去,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喜欢她?”半月试探着问,声音很小。
“她是我姐姐,”松鸦羽没有愤怒,只是悲伤。他贪婪的呼吸着姐姐的气味,那一系列的回忆,又涌入了脑海之中……
不!不要去想!时间不允许,情况也不允许!现在最重要的是出去!到时候你想一天也没关系!是啊,我想一天也没有关系,在星族我可以一直想到被众猫遗忘,还可以和姐姐一起,那时就能见到姐姐了。
他站直身子,甩了甩头,好像是要把有关冬青叶的一切记忆都甩掉,“她已经去了星族,她生前对这个地道很熟。走吧。”
两只猫继续走,没有说一句话。
这时,一缕阳光落到了松鸦羽身上。
他抬起头,感受这个缝隙的大小。
不行,太小了。
半月跑了过来,“行吗?”
松鸦羽摇了摇头。他不想浪费体力去尝试一件不可能的事物。况且,根据他的判断,这里是风族领地,就算上去了,也不可能安全离开,说不定还会给风族留下一个把柄。
两只猫离开了那个洞,不知走了多久,松鸦羽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
是水!
难道是地下河?
“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半月的声音响起。她显然是没有注意到水的气味。不过这里到处都湿漉漉的,湿气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注意不到是很正常的事。在这里,看也看不见,就算是适应黑暗了,恐怕也看不清地下河,毕竟,这里真的很黑,没有任何光源,更别说是在到处都是黑黝黝的石头的情况下了。
这里一直都这么黑吗?没有一点点光,没有一点点希望?松鸦羽对自己摇了摇头,任何地方都会有光的。
任何地方?真的吗?
真的。真的?即使是在最黑暗的一只猫的心里,或是在一只猫最绝望的时候,真的还有光吗?
光是星族吗?
星族啊。松鸦羽不再去想那些,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光,而是半月的情绪,如果连她都绝望了,自己又能独自前行多远呢?大概也就仅仅一狐狸尾巴的距离吧。
“放心!我找到地下河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松鸦羽挤出一点笑,让半月放心。他能想象出半月惊恐的绿眼和心中的担忧,他不想让半月担心。
“真的?”果然,半月地声音中又有了希望。
“当然,”松鸦羽强迫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松起来“这里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那么的恐怖。又不像外面,有獾啦狐狸啦之类的动物。现在又不下雨,就更没有自然灾害了。有地下河这就注定了有水,所以,在这里,你根本不用担心!”
松鸦羽感觉,这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但半月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他便也放下心来。
“叮当”的水声传来,松鸦羽知道,自己判断的没有错,这里确实有地下河。但当他仔细嗅了嗅周围的石头时突然发现,这根本不是之前的那一条地下河,而是一条完全陌生的。
“是地下河!”半月在黑暗中停下,欢呼起来,兴奋地来回转,“这就是你要成为利爪所要通过的那条隧道吧!”
松鸦羽一怔,随即会意,“是的。”
那时,我们在一起是多么的幸福,没有武士守则,没有一堆不许、不允、不行、不能、不可以、牺牲一下自己……那时,他们在一起,无拘无束,多么舒服。
他还成为了利爪。
松鸦羽不想再去想那些他已经失去的东西,留念只会让他变得多愁善感,他收回思绪,他要为自己而活,不留念,不悲伤,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不光如此,我们现在有地方睡觉了!”松鸦羽小声说,眼睛闪着莹莹的光。
他突然又想到了落叶。
所以我和半月的生死也要决定于现在有没有下雨了?!
我到底能不能与半月一起?
星族,回答我!回答我!
松鸦羽在内心中其实已经渐渐对星族灰心,他相信星族的存在,却无法相信星族的能力。他们只是在预先告诉我们灾难的到来,告诉我们有灾难,却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在黑森林大战中,他们是战斗了,可那还不是因为我!而且冬青叶不照样死了吗!
他们根本就是灾难的象征,我们却把他们敬为信仰,他们,不配!
可他们生前不也像我一样,像姐姐一样为组群服务了吗?
可是他们保不住现在的族群啊,现在,几只老年猫能安享晚年,能平静地死去,不受战争与疾病的磨难?有几只?他们身为信仰又怎能坐视不管?!
松鸦羽努力的克制住心中的无名火,让自己冷静下来。
半月像是察觉到他脸色有异,低声问道“怎么啦?”
松鸦羽不想解释太多,只是浅浅的说了一句“没什么。”
半月显然明白他的心意,努力转移话题,“我,我饿了,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弄来一点吃的?”
他连忙抛开关于星族的那些想法,专注地想如何弄来吃的。
半月也屏住了呼吸。一时间里,这里静的让松鸦羽感到耳膜有些震动。声音很大,这正是因为太静而感到的。他和半月会这样吗,原本幸福,变得……动荡。
地下河的水声突然变得汹涌,哗啦啦的水声伴着掉落的石头的砸地声、碎裂声显得愈加猖狂。
怎么回事?!
松鸦羽感到感到脑子快要炸了。
这时,一个冰凉的脑袋贴在了他的头上,暴动的心情顿时平静了下来
是半月啊。
地下河的河水泛着波澜,水光反射着熠熠的光,不知是星光还是阳光。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那些,而是——
——我们有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