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次可怕的黑森林大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族猫们也忙活了一个月,松鸦羽已经但却了对冬青叶的伤痛,准确的说是麻痹了对冬青叶的离开所造成的悲伤,他已经不想再回想那悲痛的回忆。
我们失去的猫太多了……也许可以说是他放走的活生生的猫,如今已变成星族武士的猫。
松鸦羽尽力了,想尽了一切办法,才勉强保住了剩下的猫。但其他的,已经太晚了。
很多猫都是在打斗的过程中就死去了,例如香薇云、鼠毛和他的姐姐冬青叶,不,不去想姐姐!松鸦羽努力转移思想,不去想姐姐,不去回忆那些悲痛的事情。
大战中,有的伤员,可以说,是完全因为他而死去。
他本来可以救狐步的,如果,如果……
他死时的场景不断地在松鸦羽的脑海中闪现,一遍又一遍……他脸上痛苦的表情,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死时那安详的表情,好像很满意他是在战争中死去,鼠脑子!怎么可以这么想!
然而,还有更可悲的——栗尾,为了幼崽们,她坚持最后接受治疗,然而到那时候,已经太晚了。为什么我没有逼着她先治疗呢?!她的伤势那么重!那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了血泊中,却无能为力……她的最后一句话,在他的耳边回响:“没,没事……为了幼崽们,我……不用管我……”那安详的眼神,脸上甚至有一种幸福的影子,为什么幸福?因为你是为了让出治疗的位置?
松鸦羽,你真的尽到自己巫医的职责了吗?为什么不阻止她,为什么!?他理解炭毛救不下银溪时的痛苦了,那是长老们每天讲个没完没了的,他以前以为那都是长老们夸张的,无非是救不了一只猫而已。而已?!松鸦羽几乎被悲伤压倒,是他,是他放走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生命,让生命那么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而他一开始只是残忍的视而不见,在离开之际才向那里扑去,但是,已经晚了。夕阳以西下,生命已经离开,不再回头。
但其他猫的伤势几乎都好了啊!而且,我也完全没有办法啊!
这场争吵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持续了一个月了。他努力把它推到了脑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通往月池的路上。
为了帮助族猫们从悲伤的心情中走出来,并且帮着重建营地,黑莓星故意推迟了前往月池的时间,等一切差不多都妥当了,才带着松鸦羽来领取自己的九条命。而此时,他们正在向月池进发。
走下通往月池的螺旋小径,松鸦羽的脚掌又滑入了无数个季节前远古猫们留下的脚印里,他们的声音再次萦绕在他的耳畔,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那个他在他们那里的名字,松鸦翅。
一次走入地道,他莫名其妙地到了远古时代,发现自己竟变成了远古猫松鸦翅,而且刚刚通过了类似于武士的利爪测试——进入隧道,然后活着出来。他指引远古猫进入山地,成为了后来的急水部落,然后又被那只老不死的瞎猫岩石带回了现代。第二次去时,远古猫们已经在山地找到了住处,但却对新的生活充满了绝望。松鸦羽帮助着他们适应新的环境,而且,在这过程中,他居然爱上了远古猫半月。他违反了巫医守则,他谈恋爱了!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他只希望,在岩石再一次把他带回来后,这一切,都可以完事。
但他无法不去想她,无法忘掉那一切……尤其是那只母猫,他不能不想她。
“松鸦羽?你怎么了?”黑莓星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没什么,”松鸦羽说,“你开始吧。”
黑莓星在水池边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松鸦羽也躺了下来,去喝月池那冰冷的水。
水中夹杂着月光的味道,就好像他尝到了那月亮和星星的光芒。当他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能看见了。
黑莓星站在不远处,一群星族武士围着他。松鸦羽向那边走了过去,但一只猫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松鸦羽没有注意,一下子撞了上去。
“站住。不是那边。”
“岩石?”松鸦羽有些惊讶。岩石一点都没有变——无毛的身体,突出的眼球……
愤怒从松鸦羽的心底涌了上来,当初他和半月的分别,当年半月的绝望,当年我们的痛不欲生,内心的死去,灵魂的共鸣中夹杂的悲伤,绝望,伤心,失望,誓言,背叛……全是因为岩石!
是他让我认识了半月,我是不是因该感激?!
是他让我离开半月,连个正式的道别都没有,我是否又该憎恨?松鸦羽抬起充满怨恨的双眼,而岩石则一脸无所谓。
“还能是谁?”岩石说道,丑陋的脸扭曲着,令猫见之作呕,“今天可出大事了,不过,在那之前,有猫要见你。”
“谁——”松鸦羽开口想问他,但眼前的场景突然旋转了起来,好像有一只猫把周围的景象直接倒了过来。紧接着,所有的色彩都融合到了一起,直到面前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景象。
四周都是迷雾,什么也看不清,许多猫尖叫着离开,从他身边走过,把他撞倒,只有一个银白色的身影,穿过雾向他走来,那个身影是那么的熟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白色的皮毛,没有一丝杂毛,碧绿的眼睛,没有一丝黑暗,柔软的心灵,没有一丝绝望。可眼前的这只母猫显然经历了太多太多,松鸦羽能感到她心中的绝望。
松鸦羽的眼睛睁大了,“半,半月!”
“松鸦翅?”半月的眼里充满了悲伤,像一张洁白的纸上被甩上了一笔乌黑后的诧异与悲愤,还带着那么多那么多令人心酸的质疑,“你去哪里了?你为什么要离开?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不是的!”松鸦羽连忙说,“我,我也不想离开。但是现在,”他看见缓步走来的黑莓星,慌忙的说着违背自己内心意愿的谎言,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我是巫医,我不能——”
他感觉身体突然掉了下去,然后,一切都有恢复了黑暗。
“你不能什么?”黑莓星好奇地问,声音很平静。
“没什么,”松鸦羽说,“你的仪式呢?怎么样?”
“挺好的,”黑莓星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们快回去吧,”松鸦羽说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着他,向营地的方向走去,松鸦羽想赶紧回去看看,这大概是最近唯一一件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不违反武士守则完成的事情。
半月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时,仿佛又可以看到,她那银白色的皮毛反射着星光,她的眼睛发着光,冲着他微笑着……
走开!别烦我!松鸦羽的头开始痛了,他走得更快了,在森林里狂奔着。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松——呼——松鸦羽!”黑莓星喘着粗气大喊,“跑——呼——跑那么快,呼,干——呼——干嘛?”
松鸦羽停了下来,“半——”他在说出“半月”二字前连忙改口,那样解释太麻烦了,说不定还会无意间暴露他违反武士守则的事实,“半个月亮,不,月亮都没了,族猫们会担心的,快走吧!”
“可你怎么知道?”黑莓星的声音中充满了疑惑,“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头疼……感觉,营地里,有情况……
“我,我,”松鸦羽又跑了起来,“没,没事!”
等等……太晚了。
松鸦羽撞上了一棵树,虽然在撞上的一瞬间停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完全刹住,狠狠的撞了上去,他感到原本快要炸了的头反而平静下来,也许是被疼痛转移了注意力吧,松鸦羽安慰自己。
“你,”黑莓星尴尬地说,“真的,没有事?”
松鸦羽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的表情,肯定是不愿意说自己的巫医,但又无可奈何,毕竟这种情况,换谁都会这样,除了姐姐,姐姐……她已经离开了,不要,不要想她,不要想她!
“我真的没有!走吧!”想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我只是饿了!”
走近营地时,松鸦羽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气味。
半月?!这是怎么回事?!
“你闻到了吗?”黑莓星问。
“闻到了,”松鸦羽竭力掩饰自己心中的焦虑、不安和疑惑,他努力使语气变得疑惑,变得十分平静,变成一种只是面对有一只独行猫来营地的语气,“一只独行猫?”
“走,去看看,”黑莓星加快了步伐。
松鸦羽没有说话,跟着黑莓星走进了营地。
“为什么这里会有入侵者?”黑莓星大声问,语气中包含了疑惑,不解和一点点愤怒。
“我——”一只猫开口说道,声音很小。
是她!
松鸦羽的脑子乱成了一团。
真的是她!真的是吗?真的是半月,对不起,为我的不辞而别,也为我的离开以及对你的伤害,我真的很对不起,可我也没办法,半月?不对呀,她不应该还在急水部落吗,而且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而且她,她不是——
“松鸦翅!”半月突然大叫,一阵沉默后,松鸦羽意识到所有猫都在看他。
半月向松鸦羽冲了过来,但他躲开了。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松鸦羽并不想这样说,可他是出于无奈,也许还有一丝丝摆脱,但那实为出于无奈,并非本意,他不想摆脱半月,相反,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半月低着头,过了好久,才声音颤抖地说:“不,不可能……你,我,我们……”
“这怎么回事?”黑莓星好像已经完全懵了,语气中带着的是好奇与疑惑,已经没有愤怒了。
“我也不知道!”松鸦羽在半月开口前大声说。半月,她,她怎么——不行,我得静静!
松鸦羽的脑子里乱极了,各种各样的回忆在他的脑海中出现,半月与他第一次见面时两只猫的笑容,他们一起在森林中自由的奔跑,自由的欢呼,自由的唱闹,自由的……分别,他的突然离开……
无不跟半月有关……痛……头痛,一定是刚才撞的。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快离开这里!
“我还有事!”松鸦羽说着,冲进了巫医巢穴。
他把头埋在苔藓里,把身子也放了进去,耳朵垂在两旁,什么也不想。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