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国子监占地足有五百余亩,光是备以监生居住的房屋便占地百亩。
当然,一般来说像世子这般家在离京城中的监生,还是选择回家居住。
毕竟国子监再好也比不过自个家中自在。
而像穷秀才杨玄这等人,以及越国那群乾青宫女子,也都只能居于此地,否则以城西这般寸土寸金的地界,数年下来外面的租金是极高的,就算是寻常地方的豪绅,也是难堪消纳。
“仙子!今日晚间可否赏脸品茶?在下不才,家中颇有几分薄产,外头那云都楼便是家父所开,如何?”
“仙子,别听他胡说,在下王老五,家父乃是云南巡抚,可愿同我一同赏月?”
“仙子!还有我还有我!”
好不容易爬上三百三十三层台阶,刚刚缓过劲来这群风流文士心中的燥热又难以抑制,纷纷朝眼前这位佳人榜上前十的绝世女子表露自己的春心。
就这群年轻文士的家境,以往那些被他们看中的女子鲜少有求之不得的,如今遇到一位对他们冷若冰霜的女子,哪里还能不勾起他们最原始的那股征服欲,一时间环绕阮秋月的男子是水泄不通。
“哼。”
妙曼仙子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紫色披风,仍忍不住朝世子瞪了一眼。
原本她身份并未泄露,也就未有如此麻烦事,只可惜在国子监门口被这人模狗样的孔见一语道破,自此被这群苍蝇般的男人围堵,自是苦不堪言。
“这……”
“莫不是世子早已得手?”
“呜呼!世子得长清公主尚不满意,要教我东离男子无美可求矣!”
“噤声!小心世子将你点了天灯!”
原来在阮仙子扯动身上裹着的披风之时,恰好露出了一个以金缕紫底编织而成的孔字。
众人仔细一辨,原来这仙子身上早已裹着世子的披风。
这不就等同于仙子已是世子大人囊中之物,那以他们那点本事,就算再喜美色,又如何敢与世子争斗?这完全是以卵击石,自讨没趣。于是众文士想到这里纷纷低下头颅,气势低落,却也少了几分喧闹。
在蒙安邦带走一众武生后,那两名白衣助教便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大院之前。
这院门之上有块正红鎏金牌匾,却是“静心堂”三字。
原来这里便是博士学正们平日里上课教习的地方。
既然是文生,学的自然是四书五经、仁义礼智信。
国子监供有十余名博士,二十余名学正,更有四十余名助教,其他年至古稀甚至耄耋的老前辈,往往也喜居于国子监中,不时来这静心堂为监生们授上一课,皆秉承为往圣继绝学的夙愿。
堂内极大,莫约有三十丈方圆,最前处有一三尺高台,可站七八人模样。
在一众监生进场后,便听从助教吩咐落座于高台之下,而像孔见、何尚、刘爽等京城世家子,自然是当仁不让的落座于最前方。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穷酸秀才受了世子提携,得以坐于讲桌之下,其中自有不少妙处。
不多时,门外便有一名身着灰白深衣,手持竹简一卷的中年男子缓步而至。
男子鬓角已有几缕灰白,但仍目光炯炯。
“咳咳。”
男子以竹简轻敲红木讲桌,场内顿时安静下来。
因为谁也不知这位学富五车的先生脾气如何,这国子监的先生可是一个比一个豪横,当朝皇帝曾为太子之时也曾于国子监修习,还曾因过于顽劣被教习扑挞。连太子都要受管教,旁人就算出身豪阀世家,又有谁敢在这里放肆?
“我是你们的讲经博士,姓曾,名言到。”
“你等可唤我曾先生,言到先生,但不可唤我博士,听明白否?”
“明白。”
曾言到满意的点了点头,尔后拿起桌上一本泛黄旧书,微眯着眼睛细细看来。
“今日乃是诸位入我国子监的第一堂课,我便与你们讲讲所谓的大学。”
“众位监生得以进我国子监门,则无论王公或庶人子弟,必自八岁便入小学,得授洒扫应对进退、礼乐射御书数。”
曾言到一手握住泛黄书页,另一只手则负于身后,脖子伸得老长,说话间悠然晃动着,恰如一只老龟。
“而大学之道,则不单论礼乐射御,更须穷理正心,修己治人。”
“人若仅有才华填腹,而无道德高义,那便必不以百姓社稷为善,终焉,必重而无基,往先成就早晚如镜花水月。”
言到先生自讲台之上俯视众人,眼神来回数次,最终恰好停留在靠右墙中部。
他原本和善可亲的表情缓缓变得冰冷,嘴角微微扯动着。
“若以国论,就如金国之现况。单论兵马强壮,剑甲寒光,自是当世难觅敌手。只可惜举国无一贤人,皆为急功近利而喜争强好胜之辈,皆不顾所辖百姓之安危,铁骑踏过之处往往一片狼藉,简直是道德败坏,世风日下!”
“若论世间小人之最,金国当居魁首,天下无出其右者。”
言到先生竟是愈发气愤,拿起一卷竹简狠狠拍打在讲桌之上。
整个静心堂无人敢出声,众监生皆不知为何先生突发雷霆之怒。
片刻安静后,墙边竟传来一声充满坚定却有些虚弱的声音。
“先生此番话已有失公允。”
好大的胆!竟敢当众反驳先生,还指责先生有所偏颇。
待众人一齐望去,原来是那得了上清宗灵药而转醒过来的完颜洪,作为一个金国人听到有人如此谈论自己国家,出声反驳倒也事出有因了。
只是看他如何收场,毕竟这里乃是国子监,先生颜面不容有失。
“在下以为,自相国大人上台,金国国风早已不再是前些年的样子。这二十年来举国革旧鼎新,朝中制度大抵以中原为标,多方靠齐,早已非是二十年前的金国。”
满头金发的完颜洪缓缓站直了身子,虽小腿仍在发软,但他却直视着曾先生,不愿做出丁点退步。
“如今金国百姓多安居乐业,众草场水美草肥,更育出良马无数,如今之金国,已不再受制于东离矣!”
未及先生回答,讲台之下的穷秀才杨玄却骤然站了起来。
秀才先是与先生作揖,得先生点头后,这才回过身子直面完颜洪,二人眼中充满了火药味。
“方才阁下言论金国二十年来以中原为标,首任相国励精图治,在下不才曾效仿先贤周游列国,途经金国确实改观不少,但论及这中原制度,我东离可运转了数百年矣,不知阁下可曾听过邯郸学步?”
“古人云: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只怕金国倒学了三分皮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