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好厉害,俺好佩服!”
就在二人相顾无言之时,台阶那边终于又爬上来一人。
此人正是那痴傻汉子刘爽。
这汉子天生痴傻,但是却力大无穷,双臂可开得二石弓,哪怕放于军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坯子。只可惜随了他父亲左副都御史刘飞的性子,自小便极为好色。
儒家曾有圣人言:食色,性也。
当今天下文士大多以此为根据,放心大胆的去追求着美好,比如方才于台阶之下时,众文士得知阮秋月的身份时,皆近前搭话;又比如古今文士皆以中进士而入翰林,乃至兼济天下为己任。
但事实上,能如刘家父子这般视色为命的人,却也不多。
都御史大人足足娶了十三名妻妾,在朝中除了皇帝陛下,还真没有人比得上他,与他不对目者也时常以此来弹劾他。而刘飞的大儿子,传闻刚满周岁之时,家中为他备了整整十八件物什用以抓周,其中包括了笔墨纸砚、刀、剑、兵书、儒书、道书等等,结果他一把便抓过放于最远处的一条红肚兜,自此以后每日每夜需捧着这条肚兜才可入睡,若哪日失了此物,他便哭得天昏地暗。
没想到竟是这痴小子第四个来到这台阶之上。
“世子殿下,俺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差点就掉下去了,可俺看殿下走得可轻松了,能不能教教俺呀?”
这痴儿一手摸了摸抖动着的肥硕肚皮,轻轻一动便如波浪一般汹涌,另一只手则不住的挠着后脑勺,满脸的好奇,出奇的就连身旁妙曼的美人也没多看上一眼。
世子一手搭在他的肩头,故作神秘道:“唯手熟尔,平日多加练习,并非难事。”
原本一旁裹着紫披风的阮秋月,在听到刘爽的疑问后也很好奇,毕竟世子不过运灵境修士,就连假合风境也未曾突破。然先是射箭之时一手破空御物箭,现在爬这台阶又走在包括她在内的所有监生之前,第一个踏上三百三十三层台阶之顶。在孔见身上的神秘之处实在太多了,这使得平日不为外物动摇的阮秋月,也忍不住想要去探寻他的秘密。
不过像孔见这般脸皮堪比城墙又死要面子的人,自然不会说是得了玄风尊者的馈赠,此刻他就双手负于身后,特意将腰间那把绝世宝剑纯钧别在身前位置,就如一尊石雕般立于最顶层台阶之上,俯瞰身下百余名监生。
“见过世子。”
“世子大人。”
“世子殿下。”
陆陆续续有好些来自镇北军的轻骑士兵,也都互相搀扶着来到台阶之上。
这台阶再往前是一条宽阔的青石大道,两边各种有一排参天杨树,正中央立着一尊高九丈九的老者雕像。
这雕像出自江南雕刻第一名家刀家之手,与韭菜王府元心广场之八仙柱、皇宫皇极园内盘龙假山、以及白云观内张真人雕像并列为离京四大奇雕,皆是价值连城又意义非凡之物。
此物通体以白玉石打造而成,老者脚踏朱鞋,身着宽袖深衣,连袖子上的珠玉缀饰都栩栩如生,腰间更是配有一把四四方方的阔剑,长四丈六,极尽规矩。其慈眉善目,与之对视者可自其中感觉到如浩瀚星辰般的深邃与智慧,手中握着那卷竹简则尤为不凡,乃是儒家传世经典之一《春秋》,为后世儒家弟子必参修典籍之一。
老者正是被当世儒生奉为开天地教化的圣人,名姜丘,世人皆尊称夫子。
此时方才消失不见的两名白衣助教又神出鬼没般出现在夫子雕像脚下,二人皆是面带微笑,将费尽全力攀爬而上的众人幽怨的眼神完全无视,就如无事发生一般。
而在他们身旁是几道熟悉的身影,一个满脸虬须,皮肤黝黑的壮汉,略微一动右手上那三道疤痕便如活物般扭动着,此人正是武博士蒙安邦,身边另有三个大汉,显然都是武科教习。
又过了一个时辰,所有监生终于全数抵达了台阶之上。
好在这青石大道尤为宽敞,故此哪怕站着一百余名监生也都不显拥挤。
只是这人多以后却尤为吵闹。
“诸位,肃静!”
满脸凶相的蒙安邦一开口,喧哗声当即消逝,其目光所过之处,众监生皆低下头颅。
“尔等虽得陛下旨意,全数纳入我国子监内,然因武科尚未曾比完,文武不便区分。我等禀明陛下,特想了折中主意,今年武科纳六十人,凭尔等自愿为之。”
“文科者站于右方,武科者站于左方。”
此话刚落场上顿时再起一片喧哗。
本朝历来是文重武轻,就连朝会之上,武职京官也少不得受到文臣们挤兑。
不过好在本年来自军部的考生众多。
虽在济世阁余孽的叛乱之中,军部足足损失了三十余年轻且不凡的士卒,但后来皇帝特许各军再行举荐,就如清晨时分进城的十余名轻骑。
如此一来军部恰好占了五十余名武科监生,剩下名额里也有一些出身自将军世家的子弟,毅然决然的选择重踏祖宗旧业,立誓要在边境地上立下一番不菲成就。
世子身旁聚集了离京城中不少贵胄子弟,他们这群身份不凡之人自然是站在右侧。
那蒙安邦径直朝世子走来,面色显然有些不正常。
他直直的望着站立于世子身边如小山般高大的痴傻汉子。
“刘爽,你可愿入我武科,由我来亲自教导你?”
凶名在外的蒙博士,竟然拉下脸来亲自询问一名监生的意愿,这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痴傻大汉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俺要和殿下一起,殿下学什么俺就学什么。”
这是此番出来之前他父亲刘飞与他安排的,他儿子脑袋痴傻,显然学不了几个东西,还不如用这几年多结交几个朋友,与离京城里众贵胄混个眼熟。毕竟他刘飞自己的底子自己知道,仗着自己曾官至大学士的祖父那点关系,好不容易摸爬滚打到左副都御史这一官职,但那些年自家积攒的情分也早已用尽,日后若是他死了他这痴傻儿子恐怕就难有出路。
既然如此那最好的选择就是呆在世子身旁,厮混几个眼熟,若有幸得了世子青睐,他日前景也是一片光明。
蒙安邦内心却感到十分惋惜,如此璞玉,虽有痴傻,但并不影响他日后成长为一名驰骋沙场的猛将,可若是任由他在官场厮混,以他那痴傻脑袋,还不给那群人精吃得骨头都不剩。
于是他朝世子投去希冀的眼神,希望世子能帮他相劝,后者顿时心领神会。
“刘爽啊,以你之天赋,还是军营最为适合你,如今勤加练习,他日于沙场之上纵横,岂不是大丈夫所为?”
“俺不明白,俺就要跟着殿下。”
刘爽脑袋不聪颖,来时他父亲千叮万嘱,吩咐他千万要留在孔见身边,认死理的他自然不会违背他父亲的嘱咐。
何况他现在对世子充满敬佩,愈发增添了几分亲近感。
见他如此决然,世子也只得无奈摊手,而蒙安邦见事已至此,自然是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