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子监正门左侧,早有一队肃杀轻骑站立在旁,其中大多年纪尚轻,俨然是镇北军中不可多得的新锐。今日加入国子监中好生学习,他日回归镇北军自当有大用,可谓被寄予了不可小觑的希望。
对比右侧喧哗而繁闹的文士们,轻骑及余下的不到二十名军部考生皆神色肃穆。
为首之人是一名中年男子,在看到世子到来后他便摘下了头盔。
其黝黑的脸庞上洋溢着一抹和善的微笑,单看其脸倒像个寻常脚夫。
远远便和世子打了声招呼。
“殿下来得早啊。”
“哦,是赵叔啊,亲自来国子监,难不成你也要来上学?”
此人与世子打过交道,当年与镇北大将军一起来王府的,受过韭菜王妃乔玥亲手赐茶,当时这黝黑汉子的脸活生生憋红了,半天吐不出一个谢字。
虽那时候世子尚只有十来岁,但以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倒也记得清楚。
“哎,殿下说笑了。俺如今这七老八十的,哪里还能与年轻人一般,只得在边境多杀几个金蛮子了!”
后面几句有意无意放大了嗓门,好教不远处独自矗立着的金发男子完颜洪听了去。
果不其然,后者听到后握紧拳头,但终究隐忍不发。
就在二人交谈甚欢之时,国子监正门终于是缓缓开启,里头是两位身着白色布衣的中年男子,看着装倒像是此地的助教。
二人先是朝众人做了个揖,再道:“请新录监生们随我等进来,其余人还请就此驻步。”
其中一人尤其看了孔见一眼:“请世子将马留于门外。”
“呵呵。”
世子尚未有反应,身后先传来女子熟悉的幸灾乐祸的笑声。
“阮公主不知何事如此欣喜?”
世子恶狠狠回头瞪了她一眼,“公主”二字尤其放长声调,生怕周围这群监生未曾听见。
后者顿时气得身躯颤抖,这一百来号监生里知晓她身份的原本不多,但这孔见当众道她公主称呼,一众以风流自居的文士哪里还不知道她的来历?
此番来京她特意整日戴着黑面纱,仲夏烈阳可不轻松,每每夜里她都感觉脸颊红肿发痒。
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愈来愈多的炽热眼神停留在她妙曼的身躯之上,觅仙阁佳人榜天下第七的秋月仙子,乾青宫公主首徒,自然是天下文士争相追捧的妙人。
“孔见!哼!”
阮秋月牵起身边两名青衫女子,头也不回的跟着前方那两名助教模样的男子走去。
唯独世子能感受到,她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那不加掩的羞怒。
“仙子,等等我!”
“仙子,在下江南王景泽,久仰大名,还望仙子赏脸同行!”
“仙子!”
一时间朱簪女子成为一百余号考生中炙手可热的焦点,身边竟追寻着一大群自诩英俊潇洒的文士。当然,其中属离京城的极少,毕竟这女子与世子关系不菲,若属离京城的文士,断然是不敢相追寻的。
入得正门后,便是一道直抵云霄的高耸阶梯,阶梯莫约宽三丈,每阶高一尺。
总共有三百三十三阶,传闻乃是当年一位学贯儒释道的大文士所命修建,合天地无穷之数,意为天下间学问无穷,我等学士当谨怀一颗求知若渴的本心。整个阶梯之上没有歇脚点,意为求知之路不进则退,不可驻步不前,否则将前功尽弃。
其实这阶梯也是国子监对今年这一百五十余名监生的第一堂课,唯谦卑与坚定,可抵求知求学乃至经世经国的彼岸。
走在最前面的是朱簪女子阮秋月,她牵着两名青衫女子,虽她仍游刃有余,但那两名女子早已是汗流浃背,每迈出一步腿脚都会发软,离台阶尽头尚有一百步,然眼看便坚持不住了。
跟在她后面的是一名轻骑士兵,面容极年轻,白净无须,此刻面色一红一紫,或许是因为方才用力过猛,现在已经无法前行,只得驻步不停喘息。
“弱者便不要逞强,哼。”
这名轻骑身后是金国才子完颜洪,他耀眼的金发已被汗水打湿,但他仍始终保持着平缓而稳定的速度,一步一步朝着顶端走去。
作为天之骄子,他并未如何盛气凌人,他只是单纯的认为所谓的毅力不过是徒劳的负隅顽抗。在他眼中从来都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寻常人,另一种是如他这般的天才。寻常人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天才的陪衬物,执掌天下的终究会是少数人。
完颜洪再往后便是军部包括今日新来轻骑的的那几十人,个个额头青筋暴起,步履维艰的朝台阶尽头走去。
世子也早已混入其中。
作为当事人的世子十分疑惑,这三百三十三台阶里明显蕴含着不同寻常的力量。
毕竟以他们修士的体魄来说,就算三千三百三的台阶,也不会像这般困难。
且他身后的那些文士,也仅仅是感到艰难,并未到无法前行的地步。
如此看来这力量还是根据每个人的不同境界,而区别对待的。
世子已触碰到了假和风境的门槛,单就体魄来说已胜过此地大多数人了。
于是他便受到了来自台阶的“特别对待”,他已经爬到一百五十余层阶梯了,只感到背上如背负着一座小山,这股不知名的沉重力量压弯了他的双腿。
然此时如涓流般细微的真气在孔见经脉之中流淌着,尤其在重压之下流淌速度越来越快,而那丹田之中属于玄风尊者的馈赠,也在不断渗出一丝两缕但却十分庞大的真气,转瞬便融入到他的身躯之中,那股如山岳般沉重的感觉似乎消失了。
在这台阶的作用之下他竟受益匪浅!
于是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包括阮秋月在内的所有考生皆是速度越走越慢,唯有孔见这个奇葩,一步比一步轻松,飞快便走过了五十层阶梯,来到那金发男子完颜洪身边。
“金毛,不太行啊?就这?”
方才完颜洪嗤笑那名骑兵的样子皆被他看在眼里,故此世子忍不住回身嘲讽一番完颜洪。
奇耻大辱!
他完颜洪好歹是金国完颜皇室贵胄,虽是旁系血亲,但体内流淌的也是龙血。
此番不远万里来到国子监,本是来欺东离无人,想借此机会光明正大的羞辱东离一番。
结果如何?
数科考试被一名其貌不扬的穷酸秀才夺去头筹,乐理却被这纨绔世子拿了第一,到文章时又被那秀才与世子挤至第三,结果到了这比拼毅力之时,竟又被世子羞辱。
试问天下,大丈夫数次被辱,谁堪忍耐?
于是他不顾身体的痛楚,将体内真气催动到了极致,竟也像世子一般越走越快,只是他的脸色,却已是一片苍白,彷佛马上就要力竭昏迷。
越往上所受到的威压便越大,最前方的阮秋月已经走到了二百九十层,连她也无法在顾及那两名青衫女子,只得让她们驻步喘息,自己则继续艰难的往上走。
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满脸轻松的世子如一股清流,面带笑意,甚至手中还拿着一柄折扇,悠然的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这一幕不禁让离京城里熟悉世子秉性的人怀疑,难不成爬这台阶,他也能作弊?
不论别人怎么看,孔见的轻松确实不是装的,这台阶那股力量仅对他施加属于他自身力量的威压,而他在玄风尊者馈赠的滋润下,体内真气远超寻常,故此他行走起来极为轻松。
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完颜洪,后者早已经面色苍白呼吸急促,体内真气也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身躯不住的晃动着,眼看便要昏迷了。事实上以完颜洪假合风境的实力,若是像阮秋月一般寻常的走,虽然速度慢上一些,但要想走完这三百三十三阶并不困难。
可惜,他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