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未来命运的担忧中，村民度过了一个心情极度复杂的年。
就连平时欢乐嘹亮的一一哭声听起来都似乎有些沉闷。
初一大早，村民们就聚集在了村口，等待最后判决的到来。
至于逃跑这种事，面对强大的追捕者，在茫茫雪山中，能跑多远？
男人面色有些疲惫地出现了，似乎一个晚上没睡，需要作出某项重大的决定。
“小孩、女人、老人留下，男人跟我走。留下两头猪仔，两只鸡，粮食每人带30公斤。三天后，等雪化了出发。”
男人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老罗松了一口气，至少村子还有希望。
村里目前有91人，除去小孩、老人、女人，男丁27人。
“大人，能不能再通融一下，留下两个男人？”
老王头也看出男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男人摆了摆手。
“27人，三个月的任务量都没达到，放走你们，我老婆孩子就得挨饿受冻。”
这是男人最后的底限。
“谢谢。”
老罗扯了一把还想说话的老王头，抢先说道。
男人看了村民一眼，犹豫了一下。
“可能，你们很快就会回来。”
老罗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旋即问道：“你是说皇朝？”
男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老罗明白了男人的意思，皇朝的铁骑在肃清大湖以北的广袤土地之后，将会再度南下，楚地的解放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且听男人的意思，这个时间似乎并不远了。
这是希望，给予全村人的希望。
“记住，没有抵抗，就不会流血。”
男人还是给予了村民一次警告，想到那个似乎要抵抗到底的城主大人，对自己的命运也充满担忧。
……
“小兔崽子，在家里等我回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村里最强壮的男人，照顾好大家，知道吗？”
“爹，你们要去多久？”
小孩自然也知道了陌生男人的任务，在见识过对方超人的力量之后，有些担忧，外面的世界有很多这样的超人。
“一年吧。”
老罗想了想，给了一个答案。
“好，我会照顾好大家。”
“我不在的时候，记得每天都要背诵我教你的文章。”
“好。”
“我回来会检查。”
“知道了。”
小孩有些不耐烦，想偷懒都不行。
“不准再去采蜂蜜。”
“……好。”
小孩有些不情愿，但是确实没有老爹，自己也不好下崖。
“不准捉眼镜蛇。”
老罗怕小孩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什么蛇都敢捉来吃。
“知道了。”
小孩自然知道那种蛇很危险。
“好好养猪和鸡，王爷爷他们会照顾好田地，这些够你们吃的了。”
老罗尽量把这一次分别当作普通的分别，不希望小孩太过担心。
“嗯，您早点回来。”
“好。”
……
张婶家也同样面临这样一场对话。
“好好照顾一一，等我回来。”
老李尽量让自己语调正常。
“好，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强出头。”
张婶有些哽咽。
“放心吧，为了你和一一，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那缸咸菜你带走藏好，慢慢吃。”
“好。”
老李想着自己背着60斤粮食，还能不能带上十几斤咸菜，毕竟这是山路啊！
……
“一切听老罗的，知道吗？”
老王头也在叮嘱儿子。
“明白，爹。”
“老罗是我们村最有学识的人，听他的没错。还有，在外面不要冲动。”
“放心吧，爹，我一定会回来给您送终的。”
老王头抽了儿子一拐杖。
“放屁，老子我还能再活500年，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那您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呸呸呸，不要瞎说！这好日子刚刚开始，咱爷俩都好好活着，到时候你最好再带个媳妇回来，我也好抱孙子，长得和小兔崽子一样就行。”
小孩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在别人家眼里，似乎没有什么超越的难度。
“好嘞，爹。”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村民们知道分别的日子可能不长，那股悲切之情就没有那么沉重，或许这就是希望的力量。
希望总让我们忽略一些现实，生活在不切实际的憧憬里。
也正是希望，才能够让我们在艰难困苦的泥沼中依旧负重前行。
男人带着27个负重满满的男人离开了村子。
男人抽出军刀，一刀钉穿了村口的那颗半米粗的大树，把刀留在了树上。
“大人？”老罗有些不解男人的做法。
“钉在这里，说明我来过了，别的追捕者如果看到，可能会放过村子。”
老罗明白，村子并没有摆脱危险，下一次可能还会有别的追捕者光顾。
男人的做法，也算好意，不过只能祈求下一个追捕者一样善良。
“谢谢。”老罗郑重道谢，不管这把军刀有没有作用。
“不客气。”
“大人怎么称呼？”
“我叫马三酒。”
“万丈红尘三杯酒么？”
“身在红尘，又岂是三杯酒能打发的了？”
老罗点点头，红尘中总有太多无奈。
“这狗日的世界！”
马三酒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
在村里留下的老弱妇孺的目送下，一行人消失在还未完全化掉的冰雪世界里。
“爹，早点回来。”
小孩大喊一声，可能太远，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哪怕是大山的回应。
可能想到长达一年的分别，小孩终于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忘乎所以。
“真TM操蛋的老天爷！”
老王头看着哭泣的小孩，终于不再敬畏那是否存在的老天爷，恶狠狠地骂道。
……
男人们走了，剩下的日子还是要过。
村子依旧平静而安逸，坐落在群山之中，为这冷清荒谬的世界增添了一丝烟火之气。
村民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相互致意，只不过笑容之中多了一份藏不住的担忧。
小孩也多了一份成熟，少了一份浮躁。
小孩跟着大人们开始插秧、锄草、挑水、收割、脱壳，没有再去祸害山里的动物。
小孩的懂事行为被老王头一顿猛夸。
“小兔崽子长大了。”
11岁的小孩已经和年迈的老王头差不多的个头。
两只野鸡又生了几只小鸡，咯咯咯在篱笆院子里耀武扬威，看见人也不飞着逃跑，傻头傻脑地冲上来要吃的。
小孩从鸡窝里捡出两个鸡蛋，还很热乎，顺手抓起一把谷子喂给野鸡们，狠狠地夸了一顿。
离开鸡舍，小孩去了张婶家。
“张姨，新生的鸡蛋，给一一吃。”
李一一已经快1岁半了，每天迈着两条小短腿在院里扒拉地飞快。
“多多。”
一一看见小孩，欢喜地叫了一声，对于这个村里唯一的小孩哥哥，一一非常亲近。
“是哥哥，哥哥！”
小孩纠正一一的发音。
“多多。”
一一努力地学习，一张小脸鼓得通红，严肃认真的模样煞是可爱。
“呵呵，你个小傻瓜。”
小孩抱起一一走进屋子，一一趁机把鼻涕糊在小孩脸上。
“恶心死了。”
小孩嫌弃地扭扭头。
“张姨，爹他们啥时候回来啊？”
“快了吧。”
张婶有些出神。
“再过十几天就过年了，老爹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过年。”
小孩有些不满，老爹明明说去一年的。
“兴许有什么事耽误了。”
“今年过年别杀猪了，那两头猪刚产了崽。”
张姨想起什么，和小孩说了一声。
“嗯，我等会告诉王爷爷。”
“去年还藏了一些腊肉在谷仓里，今年吃些腊肉也是好的。”
“嗯。”
……
年三十如约而至，只不过今年似乎并没有那么倍受期盼。
64名村民照例在老王头的引领下，大家共同举杯，一同喊道：“新年快乐。”
桌上没有了全猪宴，没有了烧鸡，只剩下一盘盘腊肉和几十个染红的鸡蛋，显得有些冷清。
没有了男人们的吹牛扯淡，长桌宴吃得也没有那么欢乐。
大家伸长脖子望着村口，不知道今年有没有人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