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第一年村宴,村里来了一个女人,带来坏消息的女人;
村子里第二年村宴,村里来了一个男人,坏消息中的男人;
今年第三年,村民从中午盼到晚上,没有看到坏消息中的男人,也没有看到自家的男人。
“不会那么准时的,可能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世界上本就没有那么巧合,老王头下了结论。
尽管明知道这样的结果,大家依然有些失望。
那是给了希望之后的第一次失望。
……
今年村子过得风平浪静,没有下雪,气候似乎更加干燥。
经历过惯例的播种、插秧、锄草、收割、脱壳之后,日子又在不知不觉中走完了一年。
12岁的小孩已经更加成熟,脸庞依旧俊秀,两年的劳作让皮肤变得有些黝黑,身形肌肉匀称,像一只小豹子一样充满矫捷的力量感。
老王头更加苍老了,一有时间就拄着拐杖发呆,浑浊的老眼经常失去焦点。
一一2岁半,已经能说很多话,有时候竟然会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年三十的村宴还是和去年一样索然无味,期盼中并没有在村口看见那些熟悉的身影。
这是希望之后的第二次失望。
今年的猪是小孩杀的,第一次手法虽然不够熟练,血呼啦地撒了一地,但在克服了最初的紧张之后,小孩依旧把每一块肉分割地整整齐齐,颇具老罗风格。
“外面的世界到底怎么样呢?爹你在哪里啊?我要去找你们!”
这样的种子在经历过两次失望的滋养之后已经深深地在小孩的心底里扎下根来,长成了一颗抑制不住的苍天大树。
……
“对了,好像爹当时说过什么。”
小孩翻开地板的暗室,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木盒保存完好。
鬼脸花纹清晰可见,质地油光水滑,识货的行家一定会大赞一声,好一块沉香木。
可惜在这个衣食不足的年代,这东西已经彻底失去了观赏价值和收藏价值,只剩下实用性。
小孩打开木盒,里面放了一张折叠整齐的地图,一道红线曲折蜿蜒,一直标示到一个终点。
小孩在脑海深处回忆起那次对话。
那是楚姨走后的第二天,得到坏消息的第四天。
“这是一张地图,指示着我们楚地的位置,这面是北方,比例尺是……”
小孩回忆起老爹教的地图使用方法。
地图中还夹了一张白纸,是老罗手绘的地图。
“这是楚城的下水道,地铁通道地图,和地图使用方法一样。看到这个红点位置没有?”
手绘地图上写着一排工整的字:星空大道414号。
“如果村子出事了,你就去这个地点,找一个人,他或许能帮到你。”
“爹,出什么事叫出事?”
“比如村子没了……嗯……爹没了。”
小孩想着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就是“爹没了”吧?
“嗯,找谁呢?”
“沈太浪,沈叔叔。”
“嗯,好,我记住了。沈叔叔长什么样啊?”
老罗思索良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时间太久,我忘了。”
“不过没关系,跟着地址就对了。”
老罗补充了一句。
……
“沈叔叔么?”
小孩把地图放回木盒,再次收好。
开始认真地做着计划,“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是老爹教的。
七天后,天还未亮。
小孩背着一个背包出门,背包是小孩仿照男人的军用背包做的,很方便实用。
鞋子被细心地补了一层新布,没有再趿拉着,而是穿的规规矩矩。
腰上插着一把小尖刀,小孩本想拿走村口树上那把更趁手的军刀,想想觉得那对村子有不一样的意义,就放弃了。
鸡窝里野鸡探出头来看了小孩一眼,看了看天,还黑蒙蒙一片,又缩了回去,继续打起盹来。
小孩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村庄,一一的哭声突然响了起来,张婶家的油灯被点亮了,像夜空中亮起的一颗星,温暖而遥远。
小孩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回去的冲动,一转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
老王头一般起的很早,人老了,觉就轻,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少。
老王头起床开始漱洗,仅剩的三颗牙被一支毛都快秃了的牙刷刷得格外认真。
借着晨光,老王头开始淘米,洗好的米下了锅,把点燃的柴火扔进了灶里。
老王头认真地折断柴火,一根一根地扔进灶里,控制着火候。
最近小兔崽子很勤快,砍的柴火有点多,屋里屋外都放不下了。
老王头又有些走神,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
一阵米香唤醒了老王头,老王头揭开锅盖,往锅里扔了一个鸡蛋。
“小兔崽子正长身体,需要营养”。
老王头等了一会,开始不断搅拌稀粥,避免粘锅,而且不断搅拌的稀粥质地更均匀,喝起来口感更饱满。
大约半个小时,稀粥煮好,那颗鸡蛋也被捞了出来,放在碗里。
老王头拉开门,太阳正好升起,斜斜地照在院子里,一片祥和。
走到鸡舍开始喂鸡,这是老人家不多的几个爱好之一,对于下了一辈子地的老王头来说,不能再下地是一种折磨,只能通过喂鸡来消减这种折磨带来的痛苦。
看着小鸡长大,也很舒心。
“小兔崽子还没起来?”
平时那小王八蛋早就开始喊饿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小兔崽子,起床咧!”
老王头冲着隔壁吆喝起来。
没有人回应。
“睡得这么香?”
老王头没往心里去,毕竟小孩子到了某个年龄都特别能睡。
老王头继续喂鸡,喂完鸡回到院子里,开始做一套不伦不类的健身操,毕竟这是有着再活500年宏愿的老头。
老王头活动完毕,自己喝碗粥,把剩下的粥用罩子盖好,放在还有余温的灶台上,然后出了门。
这个比较寒冷的天气坐不住,溜达溜达,看看猪吃食,和别的老头聊聊天也是好的。
临近中午,刚和村口老张头扯完淡的老王头兴高意满地回来了。
“小兔崽子还没起来?”
看着灶台上还有余温的稀粥,老王头觉得有些蹊跷。
老王头走出门,绕到老罗家,“咯吱”一声推开柴门,看见木屋屋门紧闭,上面似乎刻了几个字。
老王头有种不详的预感,慢慢靠近木门,努力睁大浑浊的老眼。
【我去找他们】
五个大字铁画银钩,颇具老罗风采。
“完咧。”
老王头愤怒地吼了一嗓子。
……
63名村民聚在了老罗家的院子里,快3岁的一一也来了,听说村里唯一的一个男壮丁走丢了。
一一觉得自己不是2岁小孩了,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王叔,啥时候不见的?”
李婶焦急地问道。
“估计是昨晚走的,小兔崽子。”
老王头余怒未消,有些咬牙切齿。
“那咱们赶紧去找找吧,这荒山野岭的。”
张婶抱着一一,生怕这个小孩也不见。
“找,怎么找?就凭我们这一群老人妇孺?这都走了大半天了,这片山就跟那小兔崽子的后花园一样,谁追得上他?”
老王头的好朋友老张头说道。
“那咋整啊?”
李婶有些着急,从小看着这小兔崽子长大,说不见就不见了,心里着实不好受。
“其实我们也不用太担心。”
老王头作为村里的智者,慢慢冷静下来,安慰了一下大家。
“在这片山里,小兔崽子不会有事,他从小玩到大的地方。”
“小兔崽子敢去找他们,可能是以前老罗留下了什么线索。”
对于老罗,全村人都很佩服,作为第一个定居在此的人,本身来历就有些神秘。
“说不定是老罗当时留下了什么后手,让小兔崽子发现了。”
老王头的分析无不道理,几句话几乎已经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老罗肯定不会让小兔崽子以身犯险的,也许城里作了一些安排。”
62名村民想到平时老罗的谨慎为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还有1名听不懂,正在妈妈怀里撒娇。
“那咱们想在咋办?”
张婶问出大家心里的问题。
“等。”
老王头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
“等小兔崽子回来,等大家伙儿回来。”
有时候等也是一种选择,是万般无奈下最好的一种方法,时间总会给人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