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姨,早上好!”
小孩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了谷仓。
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小暖男。
“你不怕我吗?”
女人指了指自己脸上那道难看的烙印,因为还没有完全结痂,显得丑陋而恶心。
小孩想起自己烤过的小青虫,肉乎乎的很可爱。
“为什么要怕?”
小孩不明白这个问题。
女人没有继续这个问题,开始很认真地洗脸。
温暖的热水是对劫后余生的人最好的慰藉。那股温暖沁人心脾,能够打开肌肤的每一个毛孔,女人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等着女人用热水洗了脸,小孩又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一个杯子递给女人,一双可爱的眼睛天真无邪。
女人疑惑地接过水杯,闻到一股淡淡地香甜。
“蜂蜜?”
“嗯,我在悬崖边采的,昨天你光吃菜了,没喝。”
女人认真地喝了一口,水温刚好入口,一股野生蜂蜜的清甜瞬间融化在舌尖,唤醒身体每一个细胞。
甜,是让生命感到安心的味道。
“嗯,好喝。生活的味道啊!谢谢你!”
小孩不在意地摆摆手,一张小脸努力装成一副我不骄傲的表情。
女人心里一阵好笑。
“楚姨,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啊?”
昨天听到楚姨和自家老爹聊天,自己好些问题没有听懂,抓耳挠腮了一个晚上。
“不好!”
女人想到自己脸上的烙印,想到成千上万张脸上的烙印,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哪里不好?爹说我们一定会出去,出去就好了。”
这是小孩一直没想明白的地方,老爹一直说会出去,出去的世界很好,而从外面世界来的楚姨说不好。
“嗯,你爹说的是未来,我说的现在,你爹是个有眼光的人。”
小孩听到别人夸老罗,不自觉挺了挺胸膛。
“你能和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吗?”
“外面的世界么,已经坏了。一些人不事生产,不劳作,互相争斗,互相抢夺,我们成为他们的奴隶,没有自由,没有选择,随时都可能会死掉。”
小孩无法想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那这里好么?”
“很好。”
“那楚姨你留下来好不好?外面不好。”
女人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小兔崽子,摇了摇头。
“为什么?”
小孩不明白,既然村子里比外面好,为什么楚姨不留下来。
女人仔细想了想,很有哲理地坚定说道:“与其让暧昧的世界以让人不能接受的方式赢,不如自己以绝对肯定的方式让它输。”
小孩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能够清晰感受到女人这句话里那一股一往无前的悲壮。
“楚姨,你会好好活着,是吗?”
小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会,至少在这个世界变好之前。”
女人感受到小孩的情绪,已经坚硬的内心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丝柔软化作一份慈爱的光辉,让女人不自觉地摸了摸小孩的头,笑了。
得到女人肯定的回答,小孩也笑了。
……
“楚小妹,你起来没?”
屋外响起张婶的声音。
“张婶张婶,楚姨起来了。”
小孩抢先答道。
“小兔崽子也在,你们来吃早饭吧。”
小孩拉起女人的手往屋外走去,那只手很粗糙,骨节很大,但是很温暖。
小孩不自禁地摩挲了一下,硬硬的颗粒感,很舒服的触感。
感受到小孩的小动作,女人握紧了小孩的手。
……
与此同时,十几名村民代表聚在老罗家,商议着事情。
“老罗,你怎么看?”
身为村子创始人,老罗还是得到大家的认可。
“如果楚姑娘说的是真的,我们应该走,沿途北上。”
老罗给出自己的看法。
“走么?”
老王头有些舍不得这居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这里虽然不是楚城,但还是楚地,故土难离。
所有的村民都沉默了,老罗明白大家的意思,谁也舍不得坚守十几年的地方。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大家说说自己的意见。”
“我觉得我们可以留下。”
老李最新开口,张婶怀有5个月身孕,目前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沿楚渝交界北上,一路山地,路途更加危险。
“楚姑娘只是说了一种可能性,追捕者可能找到村子,也可能找不到村子,毕竟这里山势连绵几千里,不会那么巧合的。”
“我也觉得沿途北上,危险更大。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山林里瘴气丛生,蛇虫鼠蚁,数不胜数,可能大家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已经客死他乡。”
“北上也可能会碰到追捕者。”
确实,这是一个不好选择的命题。
留下来,可能被追捕者发现,也可能不会被发现。
北上,同样可能被追捕者发现。
“老罗,我觉得该留下来。”
老王头作为村里长者,这个时候算是总结大家发言。
“我年纪大了,北上,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当年我逃到这里,已经是九死一生。”
“这路途艰险,比当年更加有过之无不及。我跑不动咯。”
“这里虽不是十万大山,但是也有连绵好几千里,我们已经算是深处中心,追捕者不一定找到。”
“还有这么多的稻谷食物,我们拿不走多少,剩下的难道扔掉?就算到了新地方,我们吃什么,没有地种,我们靠什么过活?”
老罗知道老王头说得无不道理,但是内心深处总是有那么一点不安。
既然大家都决定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吧,自己带着小兔崽子上路也确实有危险。老罗心里想到。
老罗不知道的是,这是几千年来已经深入的骨髓农耕民族思想,见异思迁从来不是他们的本性。
有一块自己的地,有一间栖身的房,这个民族就算在荒漠石林也能扎下根来。
而一旦扎下根,这个民族就再也难以迁徙,哪怕环境愈加恶劣,他们只会变得愈加坚强。
……
“楚姨,张婶家的咸菜老好吃了。你多吃点。”
张婶看着这个胳膊肘外拐的小白眼狼,忍不住赏了一个爆栗。
“张婶,您打我干嘛?”
“小兔崽子,我问你,为什么你叫她姨,叫我婶?我有那么老吗?”
张婶年龄确实比楚怀男大不了几岁,只不过小孩似乎对这从外面世界来的陌生女子充满了好奇,所以不自觉产生了一丝亲近。
“那我叫您张姨?”
“哎,这就对了。记住了。”
张婶高兴地揉了揉小孩刚才被敲了爆栗的头,又夹了两片腊肉放到小孩碗里。
小孩三两口喝完粥,一口把腊肉塞进嘴里,跳下桌子,直直地看着楚姨慢慢喝粥。
楚姨喝粥的样子很秀气,慢慢地,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和昨天那个披头散发的模样截然不同。
楚姨会仔细咀嚼每一口食物,力求不浪费一丝精华,哪怕这是一碗粥,已经烂糯的米粒也会在口腔中被继续磨碎,然后吞进胃里,被更好地消化吸收掉。
这是经历过饥饿的人才会有的反应。
“看着我干嘛?”
女人喝下最后一口粥,不解地问小孩。
“楚姨,我发现你吃东西的时候真好看。”
女人被小孩说得有些脸红。
“去去去,你个小兔崽子,平时咋没发现你嘴这么甜呢?”
一旁扒粥的张婶看不下去了,想到这个小混蛋平时的臭嘴,这太阳真心打西边出来了。
“张婶……张姨,爹说这叫因人而异。”
“啥意思?”
小孩仔细想了想,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果然还是那张臭嘴!
张婶放下饭碗,一把抄起角落里的竹扫帚,追了出去。
“小兔崽子,有种你别跑!有种你再给老娘说一遍。”
“张姨您慢点,小心摔着小弟弟。”
小孩一边头也不回跑了,一边还不忘叮嘱对方注意安全。
“呸,小王八蛋。”
张婶狠狠啐了一口,放下扫帚,走回屋去。
……
小孩一蹦一跳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突然升起一个想法。
“如果我把李婶叫做李姨,李婶会不会再给我一根棒棒糖?”
小孩快到家门时拐了一个弯,向李婶家蹦蹦跳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