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自己的生活是比较悠闲的,但是北京人责任心重,生怕有外来的坏人破坏,于是没事找事地提高警惕。老头老太发挥余热,戴着红袖章站在各种公共场合和小区门口,抓破坏环境卫生的外地人,防范坏人进行犯罪活动。
认识几个这样的北京大妈。
看过《偏辑部的故事》的人,想必还记得里边的牛大姐,有的北京大妈就跟她差不多。
大妈们在单位工作时,接受的就是正统教育,对组织有着根深蒂固的依恋,对工作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认真,这已经成了她们的生活习惯,这一生,她们都不会改变这种习惯了。
大妈们基本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文革”爆发前参加工作的,在参加工作之前,她们在读书,而那时的学校,那时的社会,都让人纯洁得近乎透明,那是我们国家最好的年代。
虽然她们挨过饿,但共和国的领袖们也在挨饿,共和国的主席、总理,一听说哪儿的老百姓在受苦,便流眼泪,便想尽办法去解决困难。有这样的领袖,老百姓还能不努力工作吗。
大妈们在工作时,除了认真负责,没有别的念头。那会儿大家的工资全一样,激励她们的是荣耀感。
她们带着一份虔诚在报效着共和国,这种心情已化为她们的性格。
国家也没有亏待自己的女儿,在她们工作表现优异时,便给予她们各种荣誉,那会儿,荣誉是人的生命。
认识的几个大妈,都保存着当年的各种奖状。
这会儿的年轻人,可能对这些已发黄的纸嗤之以鼻,他们不懂得当年这些荣誉的份量。
不管后人将怎样评说当年。但当年的人对国家、百姓同领袖、领袖对百姓,感情绝对是相通的。
这种感情铭刻在那个时代的中国百姓心上。这是一份极特殊,极有份量的感情。
所以,大妈退休以后,只要需要,她们会极为认真负责地带上红袖章,有时认真到让人厌烦地覆行职责。
王大妈已经七十多了,曾是国家干部,已退休多年。老头原是军人,前几年先她而去。
大妈的孩子们早已成家立业,家里就大妈自个儿。
前几年,大妈不带孙子孙女,就爱带上红袖章在街坊口上值勤。这事让大妈有一种归属感,觉得又可以为国家出一份力了。孩子们都能理解,虽有时拿她开开玩笑,但谁也不拦着,各人的孩子自个儿想的办法。“也是老太太给公家干了一辈子,这会儿不叫她干,她不得憋死?”大儿子这么说,下边的几个都点头。
这二年,建起了小区,物业给派了保安,不用大妈值勤了。大妈一下子没了精神寄托,常年窝在家不出门,孩子们急了,带上车接她出来转悠,大妈死活不乐意去。好容易劝得大妈上了车,转一圈进个好饭馆吃饭,大妈吃什么都不好吃。
宋大妈还不到六十岁,退了休在居委会发挥余热。瞧老太太那份认真劲,好像又找到了家似的。有时正跟人说着话,冷眼瞟见有拾破烂的往墙跟凑,她会冷不防来一嗓子:“哎,那儿可不是撒尿的地儿啊。”弄得人一激灵,要是那人还不走,她会接着嚷:“嘿,说你哪,你干嘛呢你?”
谁要是跟大妈开玩笑,说她像牛大姐,大妈可不乐意呀。“怎么看,嫌我事事的呀?我告诉你,我干这个就得认真负责!”
还有唐大妈,别的大妈,全都在尽职尽责地干好自个儿这份事。
这怎么说都是件好事。
有过这样一项实验:
将两辆外形完全相同的汽车停放在相同的环境里,其中一辆车的引擎盖和车窗都是打开的,另一辆财封闭如常,原样保持不动。
打开的那辆车在3天之内就被人破坏得面目全非,而另一辆车则完好无损。这时候,实验人员在剩下的这辆车的窗户上打了一个洞,只一天工夫,车上所有的窗户都被人打破,内部的东西也全部丢失。
这就是著名的“破窗户理论”。其结论可以归结为:既然是坏的东西,让它更破一些也无妨。对于完美的东西,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维持它,舍不得破坏;而对于残缺的东西,大家就会去加大其损坏程度。这与道德似乎没有多大关联。人们也曾经用这理论在一座城市里做过类似的实验。
在一条街道上,先是扔了一些生活垃圾。没过几天,这条街道就被铺天盖地的垃圾覆盖,碎纸和塑料袋乱飞。同时,人们把另一条待道打扫得干干净净,交维护了好几天。这之后,每当街上出现脏物时,总会有人自动把它扔垃圾箱;如果碰到外人往地上乱垃圾,还会有人制止。
这项实验要显露的是人的一种心理惯性。仅以这种惯性而言,北京的大妈们就有上街执勤的必要,更何况,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中国人缺乏教养者居多,不管是什么原因,现象事实便是如此。除了少数几个城市,市民能自觉保持公共场所秩序,大多是乱糟糟一窝蜂。而保持公共秩序的少数城市,也是长期有人值勤维持的结果。仅从这一点看,北京大妈们戴上袖章值勤,对自己小区街坊秩序的维护,就是一项功德。
再从治安方面来看,中国人口众多,越是大城市,人口流动量越大。而中国警力不足也是事实。一个大城市的户籍警,往往要照应很大一片地方,上千户人家。稍一顾不过来,说不定便有意外发生。一处街坊,有几个戴红袖章的大妈值勤,至少会让小偷小摸者受到震慑。否则,如今人际关系淡漠,楼上楼下甚至对门的邻居居都互不照应,对有贼胆的人来说,只会让其贼胆更大。贼的存在,毕竟是社会现实,谁也否认不了。警力的不足,保安精力的顾不到,也是现实,有保安值勤的小区,照样丢自行车,就是明证。如果有宋大妈那样的人参与值勤,小偷的成功率会小得多。
而对宋大妈们来说,参与值勤更是件好事。报酬不报酬是第二位的事情,重新有了一种归属感,一种荣誉感恐怕才是第一重要的。
武汉街头的公汽车站,一到上下班高峰期,不仅公交人员,交警要参与值勤,许多退休老头也戴了红袖章参与其中,有人管和无人管就是不一样。
大连市民已养成自觉排队上下车的习惯。大连参与值勤的市民,穿着发给的以前经警的大衣,在马路上参与管理各种车辆交通。大连因而长时间堵车的现象极少。
……
一句话,有人管和无人管,就是不一样,尤其在我们这个个人教养普遍极差的国度。
这种个人教养极差的现象,其中有没有“破窗产效应”?
打个比方:一幢临建房,没有厕所,要方便得出去。有懒人便在水池中方便,只要无人制止,其他人便会群起效法,不久水池便会变成尿池,而假如房东一开始便采取严厉措施制止,甚或将带头的懒人赶走,结果就会大不一样。
同理,这个水池,大家天天都用,谁也不清洗,没几天便会油垢满积。但如果房东一开始便严厉管制,结果也不一样。
看来要打破“破窗户效应”,唯一途径便是加强管理,一直管理到国人都能自觉管理自己为止。不过,这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
中国几乎所有算得上大的大城市,都有一个毛病:脸面光鲜,背街肮脏无比。大城市如此,中小城市便不必说了。北京算好的,个别城市的郊区公厕,大便积得令人羞说,不忍说。珠海算最干净,但珠海也有卫生死角。
这些卫生死角,这些肮脏无比的地方,能否打破“破穿户效应”,能否也管理一下?
如果中国每个城市,都有许多宋大妈那样的人参与管理,都能如宋大妈那样认真负责,这些城市的面貌一定会大为改观。
老人们总会怀念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
大妈们扯的是,在建国之初,“文革”之前那一段。
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初,政府的号召便是百姓的心愿。那会儿的人们,说话都不兴带脏字儿,谁要是有点出格的行为,马上会有人出来制止。那会儿的街上,胡同里满处是树,路上满处透着干净,那会儿也没有这么些人,走哪儿都安静、舒服。虽说那会儿国家穷,但人们都透着一股高尚的道德风貌。
不怪那时外国人评价,北京是世界上最干净最文明的首都。
那个年代过去了,中国人的道德水平要达到当年那个标准,恐怕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自然衰亡的结果,宋大妈们只会越来越少。现在五十岁左右的这代人,还会像宋大妈们那样吗?
如果能,中国的城市有幸了。
如果到时已用不着,中国的城市更有幸了。
中国现在的许多人,对有管制很不习惯。
这些人实际上是对遵从规则不习惯。他们习惯于破坏规则。不知这是哪儿学来的臭毛病。
话说白了恐怕许多人又不高兴,不习惯管理,不习惯遵从规则,习惯于到处方便,因了这方便的习惯而恨不能什么都随意、方便的,只有农民。
每个人的祖先都是农民,这不假,但不能因此便拒绝别人批评农民的不良习气。
农民不习惯管理,不习惯遵从规则,农民一听说规则,一见到管理便烦。所以人民公社才办不下去。
有毛病还不能说,一说便反唇相讥:你祖先也是农民。这种心态,还是:农民!
农民进城,起初傻眼,弄熟了便破坏规则。所有的城市,只要有农民,只要有还保留农民心态,只图自己方便而破坏规则的人,那个城市或城市一角,必是脏乱差!
毛泽东说过,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马克思恩格斯也论述过,只有成熟的工人阶级才最有组织性。农民不行。
农民跑进城市里来,仨一群俩一伙,结伴横行,你把喇叭按得震天响,他也不知让一让,更不说自行车了。
农民到处撒尿,到处扔垃圾。
农民偷辆自行车到处骑,骑到哪儿一扔不上锁,因为锁已被他撬坏。管理人员逮着了,写份检查罚点款,下回他还这么干。
有这么多农民,有这么多充满农民习气的人,少了宋大妈们,能行吗?
农民不管什么“破窗户效应”,第一个砸破窗户的,肯定是农民。
城里人第一个砸破窗户的,其心态绝对也是:农民!他不具备有教养的心态,他不配做城市高素质的人,不管他从事何种职业,他的身份只能算是农民。
所以有某先生说,中国要想改变现状,只有赶快多建城市。
难怪有这种想法,不如此无法改造农民。
还要多培养宋大妈那样的人,不如此无法改变城市的空气。
改革开放确实使中国绝大部分人富起来了,下一步是否应该在中国人的素质教育上多下些功夫,让中国人的素质跟得上时代的发展?
让宋大妈们也省点心。
让农民中素质高的那些人也松口气,别老跟着别人背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