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子里,我跃上一棵树上,想着这下我就不必担心什么了,开开心心海阔任逍遥了。胡二在树下,坐了下来,仰头看着我“夫人,小人是先送您去关外和将军会合吧?”
我看看他,甩了甩脚丫子,“胡二,你怎么不叫我娘娘了?也不自称奴才了?”他讪讪的笑了笑,“夫人别开玩笑,小人就先送您到关外去吧。”
我听他的语气,似乎季布给了他其他的任务,于是挥了挥手“不必了,你把我救出来了,我会舞剑,一个人去关外也没什么,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办你的吧。你只要告诉季布我会去就行。”
胡二听我这么说,一副轻松的样子,“那好,那小人就先去办别的事,小的会给将军传信,告诉夫人你会去关外,将军还不知道夫人你逃出来了呢。”
我跳下了树,站在他的面前,“胡二,你为什么对将军这么忠心啊?”
胡二愣了一下,声音有一丝沙哑,“将军救了小的一家,小的无以为报。”
我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们就在此分离吧,免得早上天亮了有人过来发现就不好了,毕竟我们穿的衣服……”
胡二把一包东西塞给我,“夫人,关外路途遥远,你要小心,这是一点盘缠。”我接过来抛了抛,沉甸甸的,像是几锭金元宝,还有一些圆圆的珍珠。看来还是很充足的钱财,够我花销一路的了。我对他说“那你也保重!”
胡二郑重地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路,“那请夫人先走吧!”
我一转身,跃上了树梢,几个闪身往密林深处去了。我在一棵树后,我能看到胡二慢吞吞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我才不管他呢,现在我只要好好地过我一个人的逍遥日子,既然季布没死,我就不必愧疚,当然不会去找他,我还有什么面子去找他呢?
想到这儿我就惆怅,一惆怅我就会想起倪轩,虽然他负我太多,我也不再是芭蕉林里那个单纯的少女,我已经委身两个男人了,这辈子再也不可能会和他在一起了。
我走出树林,在树林外的一个小村落里,那大路上有一个小摊在买早点。天还早,行人也少,但我可不能就这样走过去,搞不好倪轩现在正在搜查我,万一被人看到告了我可怎么好。
我看着手里的包袱,那包袱除了一件嫁衣,一包胡二给我的金锭,就没有什么了。我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衣裙,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这也没办法混呀。
雾气弥漫的林子里,我看着那些树叶,心生一计。
当我再次走出林子的时候,估计也没人认得出我来。我的头上裹了一片沾满泥土和树汁的头巾,脸上灰尘斑斑,衣服破破烂烂,绿色的草汁和和灰的黄=的泥土溅满了裙子,都看不出什么颜色了。
“店家,拿两枚钱素饼。”我朝店家喊了一声,店家抬气头看我一眼,那表情,很嫌恶。我才不理呢,拿了素饼继续往前走,我是真的要上路去某个我谋划了几天的地方。
三个月后,我来到了湘西,这一路,因为冬天天气冷,差点没把我冻死,在这湘西的地界,天气却很温润,没有那种刺骨的寒冷。
谁也不会想到,我会在湘西,倪轩不会想到我在南朝,季布也不会想到我会在这个和关外相反的最远的南朝州界。
我解开了缠在脚上的袜子,说是袜子,其实就是一片烂布条,已经被泥水弄得又脏又湿,一个冬天,脚上长了好多冻疮,我的脚肯定想不到我会让它在这个冬天经受这种考验。溪水在哗哗地流淌着,我把双脚浸入水中,水还有些寒冷,但不刺骨。绿树时不时抖落下一阵叶子,这边的树很奇怪,到了春天才掉叶子,雨一下,风一吹,树木们就像比赛一样把经了一冬的叶子往下抖落。
我双脚拍打着水花,看着叶子抖落,忽然觉得以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我还是我,一个十七岁的女人,还未退去年少的天真,以前一切成熟不过是打在外面骗人骗己的幌子。一切来来往往的男人不过是个过客,一个在我心里留下伤痕的过客。我才十七岁,凭什么被别人教导成,压迫成一个过了半辈子的女人一样沧桑?
我把脚从水里抬起来,从身边的包袱里拿出一双新袜子和新的木底黑粗布鞋,这鞋子最适合多雨的地方穿,厚厚的底不容易弄湿,和木屐不同,那是南朝士人登山用的,我这个是走平地水路用的。看着清清的溪水,映照出那一个丑陋的女子的脸,我心里很是得意这装扮技巧,心里一高兴,就想唱歌了:
赶船度江河呀,山来山更青,水呀水清浅,哎呀呀——
有位路人,骑马在古道,立马迟迟意思思,看看呀,看看呀——
花儿、蝶儿、蜂儿、树儿……哎——
哗啦啦笑了一地……
采桑陌上呦……妹妹在——风晴日暖,娇娃无力,似醉未醉,似醒未醒……
桃花枝上,已是莺歌燕舞语
莫要呀……叫人归去——
正唱的高兴,窸窸窣窣的有声音从后面传来,我吓了一跳,该不会是湘西的流匪吧?这边流匪众多,有一支最大的匪寇,经常和南宋朝廷的官兵作对,有不少官银都在这一带被匪寇劫走的。
我回头朝后面看去,绿树掩映中,一匹黑色的马匹正在走着,毛色滑润,肮脏的泥巴掩盖不住它的俊气。看来是想来溪边饮水,只是我在溪边,它才不敢过来。
我从溪边穿好鞋袜,轻轻来到黑马身边,黑马有点怕我, 走了开来几步,我离开几步,看着它,它的马鞍很粗犷,花纹是鬼脸样的,我很奇怪有人会用这种马鞍。它的后退有点崴,有一条很深的伤痕沿着它的大腿内侧划到蹄髈处,有些地方肉都翻起来了。这应该是一匹用于厮杀战乱的马,只是受了伤,流落至此。我摸了摸包袱里一些治刀伤剑伤的药。
我跟了它三四个时辰,到后面它看我没有伤害它的意思,离我也没那么生疏害怕。我按照以前倪轩教我的御马的方法,对它吹了个口哨,那马在原地转了几圈,乖乖的站了下来。就着夕阳下山最后一缕余晖,在这绿树掩映中只有一点光影,我用布条擦了擦马腿的伤口,又用水囊里的水给它冲洗了一下,拿出包袱里的药粉,撒到了马腿上,药物的刺激令马的腿蹬了蹬,差点踢到了我,我又摸出一枚药丸,塞到了马嘴里。
做完这些,我拍了拍马的颈部,顺手把它的马鞍卸了下来,“现在你自由了,想去哪儿就去那儿吧。”马的眼睛看着我,我转身要走了,因为这匹马,我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现在天要黑了,我总得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我在小道上往前走去,希望能快点碰到一个镇子。那马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远处,我每次回头呼喝它回去,它停下来看着我,等我回转身往前走又跟上来。走了这么许久还没出林子,我再看看后面的马,对它说“你赢了,我就当你的主子吧,从此跟着我,只是我不会带你去和人厮杀。”
那马一阵小跑跑到了我的面前,我摸了摸它的脑袋,带着它继续往前走。天已经黑的看不到路了,林子还没有走出去。我回头拍着马的肚子,“天已经黑了,我们怕是走不到镇子了,就先在林子里过一晚吧。”我就近挑了个平坦的地方,把包袱往地上一放,头枕在了包袱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天熹微亮的时候,晨鸟的叫声吵醒了我,树枝掩映,曙光初透,又是美好的一天。我伸了伸懒腰,马在我身边转着圈,看来守护了我一晚呢。我用水囊里的水抹了一把脸,掏出个饼草草吃了。
中午的时候,我们赶到了一个小镇,小镇不大,但人熙熙攘攘的,早起做买卖的人还挺多,叫卖声,讨价声此起彼伏。我带着马,走在这街道上,太打眼了,就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小乞儿一样的人,身后跟着匹上好的黑马。
进入了一家小店,我挑了一副朴素无比的马鞍,给马装上,“小黑呀,我知道你配着这幅马鞍委屈了,不过,我们不能太张扬了是吧!”我拍了拍马鞍,拉着马进入了一家饭店。小二从我手里接过马缰绳,对我说“贵人到楼上用餐吧,楼下已经客满了,怕是要等好一会儿。”
我叫小二给马喂些草料,自己到了楼上,楼上全是雅间,就是用竹帘子隔开来的。小二把我引到了一张桌子前,我坐了下去,觉得这屋子有些压抑。回头一看,旁边拼在一起的另一张桌子上,有一个身材高大粗犷的男人坐在那儿。他看我进来了,眼中有些怒气涌现,拍手叫小二把我轰出去。
我看着他,心里也生气,我不嫌弃你长的跟个土匪一样,你倒是先嫌弃起我来了。我拦住小二,“这位大哥,人家开门做生意,这位置你坐得,我就坐不得了?”
男人可能从来没有被哪个女人这么发问过,楞了一下,坐了下来。朝小二嚷嚷“五张猪肉馅饼,一碟烤牛肉,淋上小磨香油,再来一壶上好的烧刀子。”我也坐了下来,对小儿说“给我 两张猪肉馅饼,一碟牛肉,淋上小磨香油,再来一壶……清茶吧。”
男人听我这么说,嘴角咧开了一丝笑意,我瞪他一眼,看着小二把东西端了上来,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饼,他居然在那边自饮自酌的开心,眼角斜看着我,呵呵呵呵跟个傻子一样……他那酒的香气特别霸道,熏得我鼻子发痒。
烈酒我喝不得,不过有这么一壶酒香下菜,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