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看你不顺眼,你工作一直诚诚恳恳,我也不会开除你。但你必须向凌落道歉!从明天起,你兼做凌落的秘书,我可以加你工资。只要凌落不开掉你,你可以一直做下去。你回去考虑下。想好了再来上班。"
晓晓的神情几乎愤怒到崩溃,但她拼命止住眼里的泪水不往外掉,狠狠地看我一眼,扭转头,拉开门,"砰"地一声,重重地把门带上。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在过道上响起。
我怕晓晓会出事,想追出去,却被费拦住。他说,"没事,她明天就会回来上班。她想以那点小事来要挟我,还不够本。"
我奇怪于他竟然说得如此笃定又轻松。他走近我,看着咖啡在我旗袍上留下的褐色污痕,轻声对我说:"对不起!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到你。"
那一句"对不起",忽然触动了我。他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在他怜惜的目光里,差一点落泪,心里既委屈又辛酸。
我需要一个坚定的肩膀。那一刻,我感受到有一个知冷知暖的男人在身边呵护着,是如此需要!他的确与所有的人不一样,很轻易就能打动我,让我忘掉自己,变得非常脆弱。
事实上,晓晓的话伤害不到我,我并没有为晓晓而感到委屈。但我却被一个男人慷慨的怜爱惹出来无限的委屈和满腹的辛酸。
我望着他,几乎有点儿骄傲,又有点嫉妒:是我占有了这个男人的心,而我凭什么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他的怜爱。我忽然觉得,身边人怎么看怎么想,完全不必去顾及。我只不过想走一条自己的路,想靠近一个强有力的肩膀。
12.
那晚,费请我吃饭。他不忙的时候,总是会在下班后敲我的门,等我一起吃饭。那天晚饭后,他神秘地告诉我,他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坐进他的车。车子在城市的灯海里缓缓驶过,像夜里的航船,感觉是在向着遥远的梦境驶去。
车子驶进"梦湖山庄"别墅区,那是富人居住的地方。别墅前后的草坪在路灯下闪着绿幽幽的光,很梦幻的感觉。
他把车停下,带我走过一条镶于草坪中间的圆石子路,走向一幢别墅,然后打开门,开亮顶灯。里面家具齐备,布置近乎奢华。
我站在门口,有些眼花缭乱,不知他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心里莫明地有些紧张。他笑一下,把一串锃亮的钥匙递给我。轻声说,"这是作为费氏副总经理,应该拥有的待遇。"
我差点叫出声!我的手紧捂住自己的嘴。一秒钟后我就放下来,装着镇定。毕竟我的身份是何凌落,我不应当像一般女性那样没有见过世面,容易慌乱。那一刻,我的神情一定像被人施了魔,而站在我眼前的那个男人,就是施魔的人。
他依然举着钥匙,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等着我伸出双手去接过那串钥匙。仿佛我不伸手去接,他就会这样永远举下去。我知道他明显在有意地看着我。
我站在原地,把胸前的披肩拢紧,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一天的刺激给我实在太多太大,我有点晕头转向。
我明白这套别墅意味着什么。我有点犹豫。无功受禄,就等于抢钱。但我无法抵挡这份巨大的诱惑!
我从他手中接过钥匙,不料与他的手指碰在一起,头一抬,我和他的目光碰上了。我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他的身体和我的身体靠得这么近。我绯红着脸,听见自己很轻的声音在说:"谢谢!"
他点点头,说,"你不用害怕,什么都是注定的,你已失去很多,我只不过想给你一个岛,牵住你这只小船。我希望自己能够有能力让你安定下来,不再过漂泊无依的日子。"
我一低头,泪便滑落下来。
那晚,他陪我到很晚。我们开启了一瓶红酒。酒把我的羞涩及莫名的惊慌压下去,我心安多了。令我惊慌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临走时,他突然熄掉灯,低下头吻我。在漆黑之中,我忽然觉得,其实我一直就在等待这个吻。但内心里又有抑制不住的慌乱。他肯定感觉到了我的慌乱,安慰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走了。"
我紧闭着唇,说不出话。看着他走出门去,在夜色里渐渐远去,突然觉得怀里空空荡荡,心里也空空荡荡的。不知道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屋里如何度过?
我开始出汗,心狂跳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架了一样,我从来没有过这样奇异而欢快的感觉。
我重新拉亮灯,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来来回回重新走了好几遍。我的内心躁动不安,怎么也静不下来。连安静地坐一下都不能。
我从包里掏出香烟,用打火机点燃,猛吸一口,狠狠地吐出一个烟圈来。我背靠着墙,肺吸着烟叶的火辣味和几丝柠蒙香。我一口接一口吸着,尽量不去想,我是怎样不失时机地施展了自己的机遇,一步步走到这里。
这种时刻,我心里被一个男人的身影充满。他袒护我,处处替我着想,他的种种好,只不过因为他喜欢我。
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这本没有什么错。而我却在利用他对我的喜欢,为另一个男人办事。
阴谋像巨石一样压着我。我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完人,但我绝不是这样一个不地道的人。这样的我,太陌生了。不是我。我在心里开始谴责自己。我被一种内疚折磨着。
我像寻求救赎一样找出手机,拨通了李逢春的电话。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有些词不达意。那边始终静着声,我想像不出对方的表情,我紧抓住电话,对他说:
"对不起!"
他说,"请你再说一遍!"
我突然收口,噤声。烟蒂差点烫着手都不知道。我清醒过来,我要在这样的时刻里抽身而退,我能吗?我拿什么去抵消我的卖身契约?我是个被控制的女人。
他说,"我想过你会背叛我,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背叛我。我希望这只是你的一时冲动。你要记住,没有我,你就不会有今天。过河拆桥,也总得有个渡!"语气里分明有着威胁的成份。
在拨出这个电话之前,我根本没有想过,这对于他来说,是不是出其不意的一击?也没想过,他是否会因我的背叛而回应我一记冷酷的反击。
我盯着指间的香烟,一缕热热的烟雾,在空中摇曳飘移。我的思想也这么摇摆浮动着,然而,我已清醒地暂且打住背叛他的念头。我不想把我们的关系,立即陷入不可挽回的濒于崩溃的状态中去。
"你在听我说话吗?"他在问。
我抓着手机,但我已没在听,我听不进去任何话。我只不过一个演员,预先排好的戏,我无法提前退场。我没有办法以这样的方式救出我自己。虽然,我明白,这场戏已经太俗气,违背我的良知。
"我相信你不会把事情做绝!"李逢春这样对我说。
事到如今,我又回想起那句话。如果那天,我把事情干脆做绝,把所有的一切都向费坦白,我会不会得到他的原谅?会不会依然得到他的宠爱?
然而,一切都不会再有答案,任何答案都无法挽回失去的一切。只怪我那时贪心,太怕失去已经到手的一切。
那些天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多太快,我的精神像被截了肢,智力也降低了。我切断了自怜身世的伤感,整个脑子迷糊一片。而命运,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终又让我全盘尽失,回到一无所有。
就在那夜,李逢春在电话里对我说,无论如何,我走到这一步,于我于他都很重要,是好事。他要赶过来为我庆祝。
我知道,他连夜赶过来,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庆祝,更是受我情绪影响,他担心我会中途变卦。
我是在挂断他的电话之后,再打电话给虹霞的。
虹霞那时正在香熏馆,还没下班回去。接到我的电话,她有点抑止不住地兴奋。她说她也正想给我来电话,要告诉我一个特大的喜讯。我问她到底是什么喜讯。她说暂时保密,她马上打车过来,等见面时再跟我说。
我在屋子里坐立不安,说不出来的焦躁,兴奋,情绪激动得有些难以控制,很想干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渴望有人来。我什么都不想,又想着太多太多的事。我的头脑在一寸寸地倒空,又一寸寸地填满。
你要知恩报恩。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然而,我到底该去报谁的恩?李逢春和费百强,这两个男人,他们到底谁欠了谁?我甚至弄不清楚我是谁?
有车子拐上山庄,紧急刹车,掉转方向盘,又重新驶回来,车子驶近的声音涌进窗来,又一个急刹,车门开启,又重重闭上。然后,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我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李逢春和虹霞。虹霞的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他们居然在一起,居然还去买了玫瑰!
李逢春说,"车子开得太快,差点开过了头,是虹霞提醒了我,才又掉转车头往回开。"
我让他们进来。虹霞一进屋,眼睛便发亮,她把玫瑰往我怀里一塞,开始尖叫起来。她的脸上泛起些红晕,从这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尖叫声此起彼伏,一副忘情又忘我的样子,显得无比兴奋又激动。终于,她似乎跑累了,也叫累了,静下来,过来抱住我,祝福我!
她说,"亲爱的,我真为你高兴!这简直就是奇迹!"
我反过来握住她的双手,我说,"你也搬来一起住吧。"
"让我来做电灯泡吗?"她调侃着,向我挤眉弄眼。
我哭笑不得地看她一眼。她正忙着帮我去找花瓶,她说:"玫瑰不立即养在花瓶里,会很快枯萎掉。"
她抱着一大束花,走进厨房,翻找了一会,又从厨房里退回来。她大声问我,"怎么连个花瓶都没有?"
我说,"我也是刚今晚才来这里,不知道花瓶放在哪里?或者根本没有花瓶,刚装修好的房子,没有花瓶很正常。"
虹霞生气似地,突然把玫瑰往桌上一摔,说"你没找过怎么知道就没有?"
我说:"明天我去买一个吧。"
"明天花都蔫了!真是白白花了这番心机,冤枉人家一份心意。"虹霞扔下花,气乎乎走向客厅,坐进沙发,再不说话。
我怔住。走过去抱起这束玫瑰,有点讨好地对她说,"我先把它养在浴缸里,明天等买了花瓶再养花瓶里去。"
虹霞极不耐烦地,手一挥:"得了,别再假惺惺的了!现在的你,还真会在乎这一束玫瑰花?"
我脸一红,平白无故遭此奚落,有许多话突然涌上来,堵住胸口,但我忍住,低头走进浴室,往浴缸里放水。
深红的玫瑰上散了亮晶晶的银光丝线,每一朵花都用紫蓝色的花纹纸层层叠叠包好,非常精致、诱人。包装纸里面用细细的铅丝一圈圈扎紧,一下子解不开,我索性连包装纸一起,放在浴缸里。但浴缸太大又太滑,那束玫瑰怎么放都会倾斜。好不容易让它靠着边缘,固定住。这么大个浴缸,养一束花,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离开浴室,回到客厅。虹霞和李逢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旁边放着一箱红酒,是李逢春从他车后厢里搬来的。他从纸箱子里取出一瓶,找到准备好的开瓶器,使劲地旋转着酒瓶盖。力气用得太凶猛,把一个长长的橡木塞子转得稀巴烂。
他一边转一边说:"真应该好好庆贺一下,这夜晚来之不易!"夹在他唇间的半截烟身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抖一抖,烟身被转了好几个圈。烟雾锁着他的眉眼,他皱起眉,微眯起眼睛,嘴角向一边弯起。那架势看上去有点匪气,有点不可一势。
他把茶几上的三只空杯注满酒,宣布似地说:"来,庆祝一下!为凌落,也为这个美好的夜晚干杯!"
我说,"应该为大家干一杯!"
虹霞嘴一努:"我可没什么好庆祝的!"
那酒不太像酒,喝进去有点酸。但还是皱皱眉,大家都干掉了。接连干了好几杯,我已感到浑身发热,不想再这样一杯接一杯地猛喝,照这样喝下去,非出事不可。
虹霞不再跟我说话,神情有些漠然,我很想找点话来跟她说说,忽然记起她电话里说的那个喜讯。我问她,"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喜讯?"
她瞟了我一眼,笑一下,像捉到我短处似地那样一笑。接下去,她又漠然地喝她自己的酒,一杯接一杯地猛喝,眼睛四处飘忽,没有落点。
她说,"本来我是要告诉你的,但现在忽然不想说了。"
"为什么?"我搞不明白,她的神情怎么有点像报复?
"那件事对现在的你来说,也许不一定是喜讯。"她慢条厮理地说。
"到底什么事?"我紧追不放。心里升起一团团的疑云。
虹霞说了一串不着边际的话,她说:"一个原本看不见的人,就如同一个死去的人。一个死去的人,他就是不存在的。既然不存在,那么也便无所谓。不过,本来你会做不一样的梦......"
那几句话,我当时怎么也没有听明白。但不知为什么,我在心里哆嗦起来。也许是她在话里提到了死字,我感觉是个不祥之兆,前面是一大片黑暗。
到如今,我才真正听明白这几句话的含义。那个看不见的人,原来就是阿哥你。那一大束玫瑰,原来是你送的。你已和虹霞见过面。在那一夜,我已亲手接过你的玫瑰,然而,就因为虹霞一时嫉妒,只转了个念头,我们便再也无缘见面。
我无法想像,你在买下那一大束玫瑰的时候,心里想过些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勇气跟虹霞一起来,而让虹霞转送那束玫瑰?虹霞到底跟你编了个什么样的一个谎言,才让你完全丧失自信,完全灭绝再来找我的希望?
现在想来,仍然觉得心冷,残忍!我做梦都不会想到,虹霞她竟然会狠毒至此!
那一夜,我记得虹霞抱着酒瓶开始跳舞。她把客厅当作舞池,从这头狂舞到那头,又从那边狂舞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