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之人顿时大怒,一把拉住那妇人的手腕,骂道:“哪里来的瞎眼婆娘,敢撞老子?”
那妇人哪里知道会闯这样的祸事,顿时手忙脚乱,忙跪地磕头,赔礼不迭:“大爷见谅,小妇人走得差了,冲撞了大爷,我……我……赔您茶壶!”
“你赔?你赔得起吗?”那人得理不饶人,拉住她手腕只是不放。“那是禹州的钧瓷茶碗,凭你也赔得起?”
“什么?禹州钧瓷?”那妇人顿时吓了一跳。人云:“黄金有价钧瓷无价!”又云:“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片!”若真是摔碎了钧瓷,那妇人便只有拿命来赔了!周围观看的一干众人听得这话也是大惊,心里暗自为这妇人摇头。
妇人看看地上摔碎了的茶碗,大着胆子捡起一块瓷片仔细端详一番,看罢这才略略放心些。于是抬头看了看面前之人,只见此人身着一身校尉官服,腰挎腰刀,三十来岁年纪却是一脸的横肉,看上去凶悍之极。在他后面还跟着五六个军士,都是各拿兵器。心里陡然害怕起来,嘴唇动动硬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那军官见她抬头,顿时一怔,只见这妇人二十五六岁年纪,虽是粗衣乡妇,却端的生得标致。登时脸上一松,馋笑道:“也罢,大爷本心良善,这茶壶就折算一些,你陪我去饮酒,服侍好了,不但不要你赔钱,反给你点银子买煎饼吃!”说完,竟要伸手去摸她脸颊。
那妇人哪会不知他的龌蹉心思,顿时往后挣扎,那五六个军士早已知晓长官的意图,顿时一脸奸笑地围了上来,“小娘子,你看,我家大爷这么好说话,你也该识趣点嘛!”
“就是,你陪我们大爷喝酒,有吃又有喝,你家小子还有煎饼吃,多大的恩宠啊,别不识好歹嘛!”说完,这几个军士七手八脚就要拉起她走。那妇人心知不好,这里来往人虽多,可都见是官爷抓人,哪个又敢多嘴半句?
那妇人忙是紧紧抱住自己已经吓坏的小孩,拼命挣扎,嘴里尖声大叫,“救人啊!救人啊!”四周围观者众,却一个个噤声不语,连那卖炊饼的老汉连吆喝声都不敢。在妇人和小孩的哭喊声中,眼见得就要被这一干军士带走。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断然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竟敢公然强抢民女,大隋朝的律法在你们眼中视为何物?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众军士一愕,只见对街楼面上走出三个人,为首的青袍长衫,面白微须,一副书生模样,来者正是王通。他们楼上喝酒,早已把事情原委看得清清楚楚,现见这武官要强抢拉人,一向嫉恶如仇,心清气正的他怎能熟视无睹?薛收和魏征也都是年轻人热血,自然跟着一起。
见是三个长袍书生,那军官倒不敢小觑。当今天子重视文教,大隋朝开科取士招得就是天下精英文客,此种情况下,那军官倒也识相,他对三人一抱拳,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三位先生可是为这女子而来?”
王通沉声道:“正是!但不知这位军爷因何当街拉扯这女子?这样做恐怕于煌煌天子之都的谐和之气不符吧?”
那军官也不敢托大,笑道:“这位先生有所不知,这妇人将我的钧瓷茶壶给摔了,这钧瓷壶是禹州贡品,我费了好几百两银子,托门路才求得一个,现在被她给摔了,你们倒给我评评理,我该不该抓她!”
“是么?”王通倒没被唬住,冷笑一声,道:“钧瓷嘛,我倒知道一二……”
“他骗人!”还未等王通继续说下去,那紧抱孩子的妇人顿时指着那军官叫起来!
这妇人这时见有人想帮,顿时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她赶紧跪倒在王通面前,拾起一片碎瓷片,道:“这哪里是钧瓷?分明就是普通瓷器!”
王通听罢,却是大喜,忙问道:“你认识钧瓷?”
“先生大德,小妇岂敢胡言?小妇娘家姓张,乃禹州人氏,自小就知晓窰瓷烧制之术,你看这瓷片色彩,虽看上去颜色鲜亮,但只是浮于釉上,不是从底子上透上来的……再看这断口,粗粒可见,哪有正宗钧瓷土的细腻和顺滑?这样的寻常瓷壶,顶多……顶多值个一两银子……”
此话说完,当街之人顿时省悟,几个好事者就真拣起地上瓷片仔细观看,果然如那妇人所说,不见一点钧瓷特征。薛收也弯腰拾起一片碎瓷,看了看递给老师王通,然后鄙夷地看向那军官,道:“你果然摔碎了好钧瓷,倒把自己的狡诈和卑劣给摔出来了!”
那军官登时面色大变,指着那张姓妇人,粗声喝道:“凭这妇人的一面之词就把我名贵的瓷壶说得一文不值吗?你们也不想想,我堂堂八品都尉姚洪岂是说假话之人?想当年老子跨马走西口,与胡虏拼得是刀口上的生意,岂会因一瓷壶讹人?如今说不得了,你们都在场,貌似要为她做主,那好啊,老子给你管闲事的道儿,这么着,要么她给我赔银三百两,要么人跟我带走,就这理,你们看着办!”说完话,那姚洪一招手,那几个军汉登时围拢过来,纷纷叫嚣。
“是啊!谁想多管闲事啊?管可以,要么替她还银子,要么早早滚蛋!”
“就是!我们大爷讲的就是理,不服理还敢动粗不成?管闲事也得有管闲事的本事!”
王通这时已完全明白他的仰仗,他上前一步,也是一拱手,言道:“这妇人所说,当然是一面之词,但这一面之词是真是假,我们自有公论!你说它是钧瓷,我来问你,你可知钧瓷有个天下共有的特性,请问,那是什么?”
“这……”这姚洪顿时语塞,“我只知道它是钧瓷,管它们什么共性?”
“这正宗钧瓷的釉面,应该具有“蚯蚓走泥纹”的纹理,它是瓷釉在烈火中四溢游走的产物,每件正品钧瓷颜色釉都有,也就是钧瓷最基本的特征,可你们看看,这些瓷片哪个上有?”王通说到这,看了看还要强辩的姚洪,笑着说道:“这位军爷想必是洛阳尉卫司的吧,不知道尉卫司李渊李叔德可是你家君上?”
“你?你认得我家大人?”那姚洪听他一说,顿时大惊。
王通笑道:“我与李渊李叔德是熟相知,自然是认得,只是不想,在他的治下,竟还有真假钧瓷的闹剧,改日倒是要亲自上门去问上一问!”
“这……”那姚洪登时哑口。他再看王通,虽是文弱书生,却衣裳干净潇洒,举手投足自信洒脱,且面色凛然,眼目间不见任何忽疑之色,心里倒是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