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都洛阳是隋皇帝都,尉卫司是京畿治安管理的第一衙门口,那时万户迁洛,百业移京,甚至外域胡人都来此往来贸易,最是繁华不过。与此同时,也是鱼龙混杂,宵小潜藏之所在,因此,城中刑律案狱也较之别处严苛不少。饶是这姚洪是官门都尉,非占道理,也不敢公然耍横,且那尉卫司总领李渊乃冷面心煞之人,以治军之道治役,甚是严苛。对治下之人从来是不苟颜色,刑罚严律之下,一干军士衙吏倒也服服贴贴,洛京城在他的治理下,也算海晏河清了。
“既然这位先生出面与这妇人讲情,我姚洪也就听你便是,只是敢问一下,先生高姓大名,我也好启禀我家大人知道!”姚洪本想借着军威欺负一下外地人,却不想遇到了硬茬,且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动粗,只得暂时服软,求个台阶下。
“我家先生乃天子上宾王通是也!”薛收跨前一步,骄傲地说道:“与你家君上亦是通家之好,你说,这瓷壶还要理论理论吗?”薛收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破瓷片。
姚洪听后,却是一惊。王通当年进出京城,已是天下闻名,又是当朝第一秀才,深得天子器重,他焉能不知。再看他磊落潇然的样子,哪里还敢不敬?慌忙欠身施礼,道:“原来是天子贵客,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误撞了山门,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那……那瓷壶……不提也罢!”
王通不料他前倨后恭,心中自然转圜,如此粗豪之人,竟不占军武势众之利与之硬刚,而是顺风扯旗,自找台阶,倒是世故之极。因此他也忙拱手道:“军爷晓理,何不当此事从未发生?”说到这,他从怀中掏出一锭纹银,道:“这有五两银子,就赔与军爷喝茶,还望海涵,放了这母子二人可好?”
姚洪哪里肯接他的银子,退后一步,朝王通一拱手,道:“先生说的是,此事就当从未发生!那银子,小的万万不敢接,还望先生见到我家大人为我多多美言,小的已是感激不尽!”
说罢,对着王通深鞠一躬,之后掉转身形,带着一干犹自不平的军士挤出人群,扬长而去。
待他们走后,那妇人赶紧过来,对着王通三人就要下拜。王通赶忙搀扶,说道:“你既是禹州人氏,因何来到洛阳?是来探亲的么?”
那妇人一拭泪眼,道:“我本是来洛阳寻亲的,谁知路上不提防,把盘缠和行李给丢了,无奈之下只好一路乞讨,方才来到城中……谁曾想这小鬼嘴馋不过,倒惹下这般祸事,幸得恩公解救才脱了大难,大恩大德,小妇无以为报,只好给你们多磕几个头了!”说完,又要跪下。
薛收和魏征忙摆手拦着,道:“此事过了,也是你之福,不必太过言谢,我们这里还要一些银两,就施与你一些,赶快带孩子吃点东西,寻亲去吧!”
那妇人感激涕零,接过银子,说道:“这些银两就算是我借了你们的,待我找到我夫君,定叫我夫君百倍补还,以报三位先生大德!不知……不知三位现落脚何处?”
魏征心里倒不信她的百倍补还,他们仗义相助,本就不图什么回报,于是笑道:“前面那个悦来客栈看到没?我们这几日就住那!给你的银子啊,也不用你还,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多买点好吃的给孩子吃吧,你看他饿的……”
那妇人抱着孩子,看了看那个客栈,点点头,说道:“多谢三位恩公的仗义出手、慷慨解囊,小妇必将铭感于心!”说完,挽着孩子一起向三人深鞠一躬,这才离开。
王通三人见事情解决,也是高兴,便继续在热闹的街市上闲逛。薛收笑道:“开始看那几个军士倒是蛮横得很,还以为要大打一场呢!”
王通道:“毕竟是天下脚下,那姚洪也是李渊手下之兵,自是不敢过于放肆。”
说到这,王通看了看路边的杂货铺,挑了一把折扇,问了商家付了钱,便摇着扇子继续说道:“那尉卫司总领李渊,与我也是老相识,他是多年的军伍出身,随先皇东征西讨,曾立下汗马功劳,深受先皇和太后的赏识。炀帝继位后,对他的圣眷犹厚,这不,把偌大的洛京交由他打理,可见此人,无论是圣眷还是本事都非同一般啊!当然,李渊治洛阳,行的是军法。这以军治吏的手段还是跟先皇学的呢!”
薛收好奇道:“先皇雄才大略,自是为人之楷模。只是这军法治吏和国法治吏有何不同呢?”
王通道:“按理说,国法比之军法,应会宽和些。但军法在特定的时期,比如战时,比如新征服占领之地,比如各方混杂之时等,却有着立竿见影的作用。当年,文皇帝龙潜于渊之时,当时的天子是周宣帝,周宣帝制定了一部国法,叫做《刑经圣制》,那里面的法令极其严苛,动不动就是剥皮剔骨,把军吏百姓的一言一行箍得死死的,弄得上上下下怨声载道。文皇帝因为法令严酷,不是教化约束臣民的好办法,就向周宣帝强烈进谏,可周宣帝不听。无奈之下,他托人说情,把他调出了皇城,来到亳州当太守。于是他就在亳州以军法代替律法,虽然军法也是严苛,但比之那个“刑制”却也好的多。果然,不出几年,杨坚的地位和威望日益做大,让那个周宣帝十分忌惮,可文皇帝大势已成,周宣帝也无可奈何……”
魏征听言,忙问道:“这军法乃是行伍之人遵从的,只是对于百姓如何使得?试想,让全城百姓卯时点到,辰时早课……青壮或许可以,童稚和老迈这如何能做到?”
王通道:“法令颁发下去,百姓遵守与否只是个形式,但校尉军吏却是要必须遵守的!平时为吏,战时为兵,辰时点卯,酉时下班,等等那一套,却是严苛得很,因此,上令下效,再无折扣搪塞。我想,刚才那姚洪虽是军吏,且人多势众都不敢放肆,大概就是碍于军令无情之故!”
薛收笑道:“看来这李渊学习文皇帝,也倒学出了精髓。把个大融合的洛京治理得齐齐整整,倒也是个能臣干吏啊,将来有机会定要拜见!”
王通拍拍他的肩背,笑着说道:”自然是要见的!”
三人说说笑笑,不觉已到日暮时分,三人这才返回客栈。
(本小说将要重新编排,先告假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