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泪抗争
说是下次再开会批斗文仲的父亲,其实这次之后,全大队社员都参加的批斗文仲父亲的大会再也没开过。这说明他的父亲在大队社员的心目中至少不是一个很坏的人,同情者占大多数,葛家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全大队的社员,充其量也只能左右他们那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生产队。于是在他们生产队批斗文仲父亲就成了家常便饭。白天,他的父亲要面对无休止地查帐,晚上,又要接受以葛家为主地疯狂批斗。他们一家最怕晚饭后的生产队钟声,钟声一响,生产队的社员就要集合,父亲和他们一家就又要在一片唾骂和侮辱声中渡过。在那个年代,那样的政治气候,文仲的父亲奶奶和母亲早已学会了逆来顺受,文仲的姐姐一向老实,唯独文仲初生牛犊不怕虎,企图用他那天真的拙作以示反抗。
葛如海的二儿子葛元化是他们生产队的儿童团长,受大人指使常常把一群学生组织起来教唱《四不清干部》歌:“四不清干部哟,快快醒过来,洗手洗澡哟,不怕太阳晒,向党向人民彻底来交待……”
葛元化领唱一句,其他人学一句。文仲的大妹妹比他小三岁,那时还不懂事,非常起劲儿地跟着唱。唯独文仲,每当听到这歌声,就想到父亲被无情批斗的一幕幕,一股反抗之火就在内心深处腾腾燃烧。但是,小虫岂奈大象何,唯一的表示只能拿不懂事的妹妹出气,妹妹唱一句他就打她一下:“不准唱,他们唱的是爸爸,爸爸不是坏人……”
那葛元化也不是省油的灯,非逼着他和他妹妹唱四不清干部歌,文仲是坚决不唱,妹妹左右为难只得以哭声来代替回答。
晚上,生产队的钟声又发出了刺耳的响声,一场对他父亲的批斗又要开始了,葛如山恶狠狠地指着父亲的鼻尖说:“你不老实,为什么不要你的孩子们唱四不清干部歌,不要孩子唱,你唱。”
“唱,唱,快唱!”于是葛氏家族的亲朋好友一齐附和着,硬逼着父亲唱四不清干部歌。
这哪是叫他父亲唱歌,分明是对他父亲人格的羞辱,只见文仲父亲的喉咙哽了又哽,怎么也唱不出来,在一旁陪斗的文仲母亲苦苦地哀求:“我家孩子他爸一辈子都不会唱歌,求你们放过他这一回,我一定叫我的儿子明天学唱四不清干部歌。”
葛如海的妻子还是不依不饶,上前又是撕又是骂:“喉包,你今天不唱你就休想睡觉,斗到明天天亮你也要唱。文仲的父亲万般无奈只得满含泪水,断断续续地唱到。”四……不……清……的……干……部……哟……“斗争会结束了,文仲的父亲回到家里,他们一家人围在一起落泪,这不是泪,是血,是心里在滴血。文仲的父亲边掉眼泪边说:”娃啊,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谁叫爸爸当了这个倒霉的大队会计呢,作孽呀……“
文仲做梦也没想到,由于他无知的反抗,给全家带来了一场钻心的疼痛。越是这样他内心的反抗之火反而越烧越旺,他总想伺机发泄心中的不满。那年旧历四月的麦收,他自以为找到了机会。他和妹妹正在他家的自留地里收割小麦,从江狗子的地里跑出一条又长又粗的蛇,江狗子为了追那条蛇踩倒了他家的麦子,他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顺手抄起一根棍子狠狠地抽了江狗子一下。这江狗子的父亲是葛家的追随者,斗争文仲的父亲他也是急先锋,江狗子跟着葛元化没少欺负他们,抽了这一下总算解了他的一点儿心头之恨。
晚饭后,可怕的钟声又响了,文仲一想:坏了,又要斗争父亲了,一定要到会场上去和他们理论几句,为父亲出口气。
斗争会开始了,江狗子的父亲第一个发言了:“你指使你的儿子报复我们贫下中农,我一定要打转来,我要你知道报复贫下中农的厉害。”说着就要动手打文仲的父亲。
“你老实说,是不是你指使的?”工作队的人也凶神恶煞般地逼问。
站在一旁的文仲实在忍无可忍,决心与工作队理论一番,指着盟秃儿说:“你不是说一人作事一人当嘛,我打了江狗子,为什么斗争我父亲?”
文仲的父亲这时才感到儿子的存在,既害怕又吃惊,害怕儿子吃亏,又为儿子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他想说而不敢说的话。盟秃儿一看是一个小孩儿在质问他,似乎没把文仲放在眼里,漫不经心地说:“你打人,你打人就是你父亲指使的。”
文仲毫不示弱地反驳道:“我打人是我父亲指使的,那他们的小孩儿天天欺负我,动不动就打我,是不是他们当大人的指使的,你为什么不批斗他们?”
盟秃儿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竟然问出这么有分量的问题,支支吾吾地:“他……他们是贫下中农,你父亲是四不清干部。”显得有些理屈辞穷。
“是哪个说的贫下中农的孩子能打人,四不清干部的娃就不能打人,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不答应。”
盟秃儿一脸的不高兴:“把这个小孩儿拉出去。”
一声令下,便有人动手了,于是文仲使起了小孩子惯用的伎俩又是嚎啕大哭,又是手撕脚蹬,不得已盟秃儿只好宣布散会。
有了这次尝试,文仲的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大,不料却给父母亲带来了更大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