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荀寅准时睁开眼从榻上醒来,他昨夜睡得很安稳,微微侧过脸,入目的便是明俏正歪着头靠在他的臂弯里熟睡的睡颜,她轻轻浅浅均匀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扑打在他的脖颈处,带来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草长莺飞,翠柳抽了新芽,四处扫了一眼,室内昏沉无光,唯独这大红的窗幔和纱帐镀上一层暧昧的红艳,春光旖旎,景色缱绻,明俏肌肤白若冬雪,掩映在晨光熹微里,恍若神妃仙子,大红的锦被玉枕与乌黑的长而密的秀发碰撞交织,更显惊艳和诱惑。
今日要入宫带着女眷参加一个迎接北魏使节的春宴,荀寅记得明俏起床梳妆打扮需要很长的时间,着实费些功夫,现在要是再赖床迟迟不肯起来,恐怕过一会儿的进宫就要迟到了。
“夫人,该起了,时候不早了。”
荀寅拍了拍她的被褥,一手撑着脑袋俯身在她身旁轻声细语曼声道。
明俏恍惚间觉得有人在拽自己的被子,还在她耳畔低语着什么,也听不大清楚,她昨夜睡得很晚,还被折腾到亥时过度劳累,现在就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得劲的。
实在不愿意离开这个温暖的锦被。她转了个身子,盖住自己的半张脸想要躲开这个喋喋不休的烦人声音,而荀寅见此嘴角微微勾起来一个好看弧度,一不做二不休就把她从榻上拦腰抱住。
明俏纤纤细腰盈盈不堪一握,柔弱无骨地竟然要向后顺势倒下去,荀寅见状急忙护住她的腰骨,生怕她伤到骨头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将手放在她的脸颊上动作轻柔地捏了捏,抚了抚她乱糟糟的头发,扶着她从床上慢悠悠地坐起来。
“快点,别睡了。”
明俏从鼻腔哼了一个音节,被迫从温暖的被窝里被人强行拽出来,眼睛迷离,轻轻嘟囔了一句:“很冷。”
“是我疏忽了,下次定要派个丫鬟守着火炉子,受凉了吗?”
荀寅贴近她的身子,用手捂住了她的手,传递着自己的体温,他昨夜未曾顾及她,他素日里体格好身子强,并不觉得很冷,反倒疏忽了明俏这个病弱姑娘的体魄不好,醒了后才发觉火炉子里的煤早就烧成了渣滓,许是昨夜子时就已经灭掉了。
明俏脑袋被风吹了一番后清醒了许多,今日这个宴会是要见北魏使臣,万万耽误马虎不得,这可是两个国家间的礼仪和态度,她顿时想起身赶紧去收拾拾掇一下自己,却发现自己此刻还在荀寅的怀抱里,她赧然,双颊微微泛红。
“你先松开我,我得去准备了。”
荀寅不着急,慢腾腾地用手捋了捋她的长发,为她将耳畔的碎发零落悉数别在耳朵后面,笑着念:“醒了就去,今日特殊,明日你便不用这么早起来了,想睡到什么时辰就到什么时辰。”
叫娇妻起床,看美人睡颜,荀寅自诩不是什么流连花丛的风流浪子,但是此等红袖添香的美事他也是愿意来做的,虽未想到今后的日子会不会像今天一样安然无事,但珍惜此刻,惦念当下,便足矣。
起身走到抱节居外院,明俏将床帐散下来,从脚底的箱笼中取出小衣,飞快地解开衣襟,将其灵活地穿在胸腹处,等到穿好中衣后才掀起了红帐下榻,高声唤门外恭候多时的凝玥进来伺候穿衣。
今日的明俏绾起高高的朝天大首髻,画上精致艳丽的宫妆,穿着藕色云纹细锦广袖鸾衣,整个人珠光宝气,国色天香,她的容貌本就是精致漂亮到无法言说的类型的,如今细致地一打扮,如同被打磨出光彩的珍宝一般,在灼灼日光下流露出属于自己的熠熠生辉灼目光芒。
对于皇宫这个地方,明俏是再熟悉不过,从小自这里长大,进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一脸平静无言地乘着马车穿过朱红的围墙入了承乾门,说起来这也算是连心钰第一次进宫,却对富丽堂皇的宫殿没有一点好奇与艳羡。
袭风提着刀跟在荀寅身后对此很是奇怪,一个尚书府不受宠的落魄嫡女,神情却一如往常,没有见到一丁点紧张的感觉,轻松地仿佛像是回了自家似的,但是看自家太傅大人面无表情的神色,倒像是早就知道了她不会这样,坦然得很。
到了宴席上,荀寅依着次序入了座,明俏紧随其后,在他身旁优雅娴熟地坐下,拿捏着贵女的尺度,此时时候尚早,还未开宴,明识初便已高坐龙椅,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彰显威仪,见到荀寅带着家妻来了,便开口笑着道:“荀爱卿来的倒是早。”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末了,便把视线从一身朱红赤色官服的荀寅作揖行礼身上转到了明俏身上,眼底笑意愈发浓了起来:“这便是尚书府的三姑娘?能得荀爱卿如此呵护备至,当真是个妙人。”
“正是内子。”
被皇上关注未必是好事,何况是多年一起形影不离的皇胞弟,明俏生怕露出什么马脚,头又低了低,只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的脖颈,心情略略复杂,如今的明识初,早就不是当年跟在自己身后一声声唤着阿姐阿姐的小太子了,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且心机深沉的皇帝了。
“免礼吧。”明识初淡淡道,并没有再开口接话,而荀寅也退下去回到了席间坐在明俏身边,明俏尽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默默着一言不发隐匿在荀寅的气势之下。
而楼稚珩和褚甯毓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也姗姗来迟,虽是最亲密的姿势挽住对方的臂膀,但明俏晓得,他们或许早就和离了,毕竟那份未完成的和离书上已经写上了阿毓的大名。
而那楼侯爷定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一抓到可以物尽其用的机会定要好好把握,但奈何褚家骠骑大将军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潇洒迎战,是他楼家军的主心骨,不可得罪,现如今想必已经是个挂名了吧。
明俏微微叹气,阿毓明明很喜欢楼稚珩,谁料到好好的一桩婚事到最后竟然成了那样……当真替阿毓不值得,姐妹两个人别的不说,情路倒是很坎坷。
思绪渐渐飞起,明俏怔愣地盯住自己白玉盘上的佳肴美食,她倒也没注意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派歌舞升平,笙歌漫漫,宫里的不知名的熏香甚是好闻,地龙也烧得很足很暖和,荀寅坐得端端正正。
时不时右手把玩着酒杯,拿起来酒盏倒入清透的液体浅浅抿一小口秋露白,他瞧见很长时间明俏也没有动作,以为她心里紧张,便藏在袖口里的手悄然伸出抚慰似的捏了捏她温热的掌心柔软,明俏的指尖不经意间触及到一片凉意,才从回忆里堪堪回过神来。
明俏冲着荀寅无声笑笑,开始提着汤匙吃着宴会上由几十个双环髻的调教得有礼一品宫女依次摆上的珍馐,尝着花盏龙眼,夹一筷子翡翠香芹虾饺,喝着红豆薏仁糯米甜汤,很是享受地微微半眯起杏眼来,好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