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寸看着将信将疑的琴鹦,为防止她变卦,只能和盘托出:“我之所以到此就是为了半月之内得到落夺一滴血,解花房之危难。但此人武功甚高,与我同行的二娘下落不明,限期将至。你也想除掉我这个眼中钉,此计可将我二人复归原位。”
琴鹦沉思片刻,莞尔一笑,应承下来。
夜幕将至,阿寸站在窗边,看着天边将要升空的残月,想到自己这一生,短暂的记忆便是与花房众人,那里的日子叽叽喳喳,虽然自己并不能完全融入适应,但此刻,却成了她的眷恋。想到此生无牵无挂,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腹中之子:“我未出世的孩子,你值得更好的双亲,而不是像我这样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娘和一个从来都不曾存在过的爹。”
忽闻脚步声,由远及近,阿寸的心跳如擂鼓。等到看到出现在门口落夺的脸,阿寸内心突然平静下来。这一切总要有个结束,就在今夜便可尘埃落定。
落夺进入内室,见桌上已经布好了美味珍馐,窗边的女子在月光里微笑,有些看不真切,仿佛会刹那透明消失一般。
落夺行动先于思绪,上前几步握住了阿寸在腹部的手。
这一突然的举动,阿寸始料未及,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难道计划暴露了?
落夺握着阿寸的手愣了一会儿,感受到她手心的温暖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不自在的松开了手,自顾自的坐在桌边。
阿寸见状镇定心神,想是自己多虑了,便重整心情,陪落夺入座。
席间两人闷头吃饭,并无交流,阿寸的目光却始终盯着落夺手边的酒,见他并未有喝下的意愿。
阿寸心里着急,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四统领,先前我鲁莽行事,您不计前嫌,留我一命,此情感激不尽。在此敬您一杯,当做赔礼。”
落夺并未回答,抬手拿起酒杯。
此刻阿寸还想做最后的试探便拦住落夺:“等等,在喝酒之前,阿寸想确认一件事,取血的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莫要得寸进尺。”
阿寸闻言心如死灰,松开手,看着落夺将酒杯拿到嘴边。只见他突然停住,嗅了嗅。
抬眼看向阿寸,目光深邃如炬,仿佛要将阿寸看透。“安神丸,如果这就是你能想到的反击,那我真是高估你了。”
“这是后招!”说着,阿寸从桌底取出一把匕首,杀向落夺。
只见落夺不慌不忙,仅用两指就把匕首夹住,毫不费力的样子。
阿寸用力挣扎无果,索性松开手,旋即翩然起身,拂袖吹熄了屋内的烛火。
一时间房屋内晦暗不明,难辨方位。落夺将匕首掷于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阿寸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听觉格外敏锐,她将匕首拾起杀向落夺,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琴鹦夺门而入挡在了落夺的身前。
只见琴鹦整个人跌在落夺的怀里,两人借力一起跌在床上。
落夺慌乱中一把推开身上的琴鹦,起身感受屋内已经没了阿寸的气息。
就在方才,阿寸已趁机翻窗而逃。
落夺一挥手顿时灯火通明:“龙芽,何在!”
过了许久,一个小守卫颤颤巍巍,话都说不完整:“龙长老帮……帮姑娘移栽兰花,还……还没回来。”
小守卫话毕,一直没有等到回答,抬起头一看,屋内只剩下琴鹦一人坐在床边看着他。
“下去吧”
“是,四夫人。”
待小守卫退去,琴鹦起身向着她和阿寸约定的地点走去。
落夺循着阿寸的踪迹,来到了后山断崖。
只见阿寸十分坦然,站在崖边,好整以暇的看着落夺。
“你这是何意?”落夺不慌不忙,一步步走近。
“听说琴鹦姑娘当日就是从这里落下,不知道龙泉的水凉不凉……”说着阿寸向后一躺。
千钧一发,落夺幻行步一手扒住崖边的巨石,另一只手拉住了下落的阿寸手腕,两个人双双悬在崖边。
这时,阿寸手疾眼快,用另一只手拿出腰间的匕首,划在落夺的手腕处,血顺着落夺的手流到阿寸的手腕。阿寸拿出瓷瓶将血收好。
手腕处的伤口,让落夺的手有了些微的颤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寸取血。
阿寸得到血之后抛向崖顶。早已等在不远处的琴鹦将血收好。
接下来阿寸只要跌入崖底,生死不论,从此不再出现,琴鹦将血送回花房,这计划就顺利完成。
阿寸却没有想到落夺一直拉住自己,没有放手的意思;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接下来这一幕。
只见琴鹦收好血,来到崖边,她一脚踹在落夺抓紧的巨石上,尘土飞扬巨石滚落:“雕心雁爪落夺也不过如此,四统领,黄泉路走好!”
两人掉入深不见底的龙泉,落夺始终紧紧握着阿寸的手腕。
越是沉入水底,越是冰冷刺骨,朦胧间阿寸似乎回想起什么,这种被黑暗吞噬的窒息感如此熟悉。只是还未等阿寸回忆多久,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慢慢托起,头冒出水面,阿寸大口呼吸,再次看到月光,竟然如太阳一般刺眼。
落夺拖着阿寸上了岸将她扶到岸边的一块黑石旁,靠坐在上面。
夜色阴翳,冷风拂过,虽然得救,但阿寸的全身湿透,打着寒噤抱紧双腿,缩成一团。
阿寸抬起头看向落夺,二人目光交汇。
落夺别过脸不看她幽幽的道:“你不要指望我会抱你,帮你取暖。”
阿寸嘴唇冻得发紫:“你……你想多了,我没那么想。”
落夺闻言起身:“你知道就好,起来!”
阿寸不耐烦:“去哪儿?”
“找个休息的地方。”落夺独自走在前面。
阿寸跟在身后嘴里嘟囔:“这人这么不解风情,既不体贴也不儒雅,也不知那琴鹦看上他哪里了,哦,是了难怪方才她把他一起踢了下来。”想到此处,忍不住笑出了声。
落夺听见停住。
阿寸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他的背上,硌的生疼。
落夺看着阿寸捂着头,没说什么,又继续向前走。
其实这样行走起来,确实好过在原地吹风,随身身体慢慢恢复温度,阿寸却感觉到头越来越热,昏昏沉沉,意识也忽而不清,歪倒在路边休息。
只听见不远处落夺叹气:“累赘,跟不上死在这里倒也干净。”
阿寸闻言,生气却不想成为他口中的累赘,不知哪来的力气,强忍着不适缓慢的跟在那人身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记忆错乱,看着落夺的背影这一幕似曾相识。
不知走了多久,两个人来到了一户茅寮。这附近只有这一户人家,傍水建在岸边。屋里面灯火已经熄灭。显然主人已经睡下了。
阿寸担心依照落夺的性格应该会闯进去杀了人,强占屋子。
却见他径直走向旁边的柴房,在一捆茅草前坐下,闭目养神。
阿寸见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也跟着坐在他的身边:“没想到你还没有坏到不可救药。”
落夺没有睁开眼却答道:“我是比不可救药的坏还要再坏的人。”
阿寸认为他是嘴硬:“那你怎么不敲开门,以你的武功,没必要躲在这柴房里吧。”
落夺闻言突然睁眼,眸色冷冽:“捏死再多蚂蚁,能有什么乐趣,猎物能反抗的游戏才有玩下去意义。”
眼前的黑衣男子,湿发贴面下一双桃花眼,虽然自带疏离感,虽然此刻是一副纯净易碎的样子,而他说出的话令阿寸感到不寒而栗。阿寸背后发凉,赶紧低下头不去看他,等她再抬起头,落夺又恢复之前闭目养神的样子,他额间的发还在滴水,顺着他高耸的鼻梁坠落,就像是在流泪一样。
阿寸想着,这个人这辈子是不是从不会流泪,渐渐地意识模糊沉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阿寸被推门声吵醒。
渔翁见自家的柴房里出现两个陌生人,着实吓住了:“你们是什么人?我这里可没什么金银钱财。只有鱼干十余,老叟贱命一条。”
阿寸趁老伯还没说出什么惹恼落夺的话,赶紧上前解释道:“老伯,您别怕,我们不是强盗,我们是被强盗袭击从山上掉进龙泉,顺流走到这里,见天色已晚,不想劳烦您,这才在此地休息。”
老伯上下打量阿寸,见她模样清秀,举止儒雅:“你这小丫头水灵的很,也罢,我这里也不常有客人,就招待你二人。你叫什么?”
“琴鹦”
在阿寸回答前,落夺抢先答道。
阿寸觉得别扭,此刻却也不愿争辩。随即点点头。
两人的衣服潮湿,满身的泥泞,于是阿寸掏出身上的几个银钱交给渔翁,让他帮忙找两件干净的衣服换下。
渔翁拿来衣服,上下打量两人,年纪轻轻,孤男寡女共处一夜,猜想这两人关系定有猫腻。于是放下衣服默默退了出去。
落夺拿起衣服很快换好,又坐回了茅草旁,阿寸抱着衣服站在一边。
落夺抬头看她露出不解的样子
“你出去!”阿寸实在没耐性等他自己醒悟。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落夺方才见她和渔翁谈话时笑意盈盈,现在脸上乌云密布,完全变了一副样子。着实难测。
“我要换衣服,你出去。”
“你我之间,竟还需要这般避讳。”落夺低声叹了一句,还是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