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走出赌场外,菜头快速地向前赶上六爷,四个帮众在后面用相差两个身位的距离自觉地跟随着。
菜头向六爷谄媚堆笑说道:“六爷,麝月楼的头牌,今个闲着,要不去坐坐?”
六爷略思索了下,摇了摇头道:“腻了。”
“啊,听说怡鸾院的,来了几个雏儿,过去看看?”菜头紧接着说道。
六爷稍皱了皱眉道:“今天太早了,没啥意思。”随后扭头看着身旁的菜头说道:“么得其他尽兴的玩意吗?”
“六爷,是小的疏忽了,容小的再打听打听……”菜头颔首低眉回应着。
“思路要广阔,懂伐?要懂得搞花头!”六爷不耐烦地说着。
今日一早这位六爷就因为办事不力,被七兽帮的马帮主大肆数落了一番,正值郁郁寡欢之际,本想在赌场中尽情玩耍一夜,以驱焦愁。却在赌博正酣,意犹未尽之时,被一个赌场里的小伙计冒失冲撞了,顿时扰乱了兴致,便越发的烦闷不堪,此时,他带着七兽帮的帮众们百无聊赖地在洋泾浜内闲逛着,也趁机寻觅着可以进一步发泄兽性的丛林。
行进之中,菜头突然指了指远处的一家商铺,只见这个商铺从门口中映射出微弱的暖黄色烛光,这份孱弱的光亮却在洋泾浜嫣红一片的对照下,显得愈发醒目了。
“这不是卖丝绸的那家店吗?”菜头自言自语道,接着他转身对着后面跟随的帮众们用调侃的语气说道:“你们看!那个叫文刀的,为了给咱们六爷腾店面,也不顾这黑灯瞎火的,抓着紧的卖布头呢!”
跟随的帮众们满脸堆笑向菜头回应着,以显示菜头讲出的地道玩笑。
“好吧,那就过去瞧瞧。”六爷意兴阑珊地朝着丝绸店的方向甩了下衣袖说道。
六爷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铺后,驻足堂内向四周环顾了一圈,但见店内只有叶敏孤单一人,便好奇地向叶敏问道:“咦?你男人呢?”
叶敏已经把店铺收拾妥当,正准备闭门时,却见七兽帮的六爷带着一概帮众走了进来,她故作镇定地徐徐回道:“他去松江盘店面了。”
六爷心不在焉似的点点头,见叶敏往柜台后方走去,他随即跟到柜台前面,双臂撑在柜台台面上,上身探向柜台另一侧的叶敏,用亲昵的语气说道:“你男人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能把你个大美人丢下不管呢?”
叶敏在内心里常常把帮众里的泼皮比做是路边的野狗,只要你对它的吠叫声显示出任何的回应,它就会见机黏着你不放;如果你对它的吠叫声置若罔闻,通常它也只会悻然地掠过。此时,叶敏依旧秉持着这条准则,不准备对这个她知根知底的六爷做过多的回应,只期望等他自觉无趣后就会悻然离去。
六爷并未在意叶敏的神态,仍旧嘲弄道:“嘿,我说啊,你瞧瞧我。当年你要是跟了我啊,那现在可是堂堂七兽帮香主的夫人喽!”
叶敏瞥了他一眼,轻蔑地看向六爷,神情肃穆,依旧不响。
六爷见叶敏始终对自己不理不睬,并且还对自己投射出鄙夷的目光,本就烦躁不安的心情此刻愈加狂躁不已。他遂绕过柜台,径直地走到叶敏身边,用左手虎口一把掐住叶敏的下颚,用力地往叶敏的身后推去,叶敏的头部不得不向后扬起,身体慌乱不迭地向后退了几步。
当饥饿的狼群在腥红的夜晚里寻觅着猎物时,这可正是它们兽性最为高涨之时,它们掠过的只将会是皑皑白骨,这些都是叶敏所未能预料到的。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可不是当年的小马仔了,你这种货色,现在可是排着队等六爷我耍呢!”六爷抓着叶敏的下颚气呼呼地说道。
当年这位七兽帮的六爷只不过是在码头上专门给英国的大班们抬轿子的轿夫(大班:最初用于描述19世纪在中国外国商人,一度泛指“富豪”、“商贾”、“买办”等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群,后逐渐推广开来,成为对洋行经理的称呼),做事虎头虎脑的,常常被同行和朋友们取笑。
当时,七兽帮要吞并塘桥帮,双方帮派激烈火拼,七兽帮帮主左臂被砍断,帮主慌乱逃窜之中遇到了在洋行门口等候洋人的六爷,帮主流血过度,情急之下向六爷扔出一把银两,请求他帮主自己逃离战场。这位六爷当时哪知道这位落荒而逃之人的身份,也没顾着洋人要追究他擅离职守的责任,拢起银两,便背起这位帮主一门心思地往城外的村庄跑去了。
事后,七兽帮的马帮主为了感谢他见义勇为的行为,让他在七兽帮里当了个名义上的香主,帮主其实并没把他放在心上,只是碍于帮众们知此人对帮派有搭救之情,怕他人妄生口舌,恐损害自己的名声,便给他配备了一些小喽啰,每日陪他吃喝玩乐,也并不让他负责帮内重要事务,只分配他一些威胁他人的琐事而已。帮主知他在家里排行第六,遂就让帮众们以后称他为六爷,从此,这位六爷便自觉自命不凡,狂妄不已,已然不可一世。
叶敏狠力地用手打掉他掐着自己下颚的左手,把头扭向一侧,不屑地说道:“哼!六爷?我只知道当年他们都叫你是寿头!夜壶蛋一个,你别在我面前摆你六爷的谱!”
六爷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抖出他原先的底细,六爷听了叶敏的谩骂后即惊窘又气忿,登时面红耳赤。他生怕在后面这群帮众面前出丑,情急之下,身不由己地抡起了左臂,对着叶敏的右侧脸颊狠狠砸去。叶敏随之应身倒地,六爷还不忘嘴里念叨着:“小娘们儿,敢诓我?”
叶敏并未预料到这个当年的阿乌卵尽会对自己动粗,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击打搞得措不及防,恍惚之间她没感觉到任何的疼痛,只觉鼻下生出一股铁锈气味,舌尖有股咸味,她用舌头在右边脸颊内侧搜索着,发现与后槽牙相对位置的脸颊内有一处破裂了。
她用舌头抿了抿嘴角,不禁冷笑道:“你堂堂六爷可真涨本事了。”接着又故意拉长声调的说“现在都会出手打女人了!”
六爷先是转头瞟了眼身后的菜头和帮众们,见他们用即期许又索取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为了不让帮众们轻看自己,又为了向帮众们展示自己六爷的声威,他故意对着帮众们大声喝令道:“都他妈傻站着干嘛呢?给我把这娘们抬到柜台上来!”
“好嘞!”帮众们欣然地配合着六爷的命令。
“给我把她衣服扒了!”
“今天就让我帮侬搞搞路子,让你瞧瞧我六爷的能耐!”
如果今日是六爷独身来到这里,他可能不会做出接下来的任何举动。今日,在六爷与帮众之间,究竟是六爷命令着帮众们行事,还是帮众们诱导着六爷的情绪,这位七兽帮的香主六爷全然不知,他只知道自己:我他妈可是六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