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了,钟离溪想道,有人会牵着风筝在山顶上疯跑,在离他不远处的石板上会坐着两个身着高中校服的同学,男孩向女孩抱怨那放风筝的人根本就不会挑选时间。
是啊,那个放风筝的人是那样切懦弱愚笨,连想哄那女孩开心都不会选择正确的时间。钟离溪闭上眼睛,有种眼泪滴落到心里的疼,就像是流星雨来临时有块燃烧着的陨石正好砸在了许愿者的胸口上。他感觉眼角有些温热,那缕余温划过脸颊后在却又熏风中显得那么冰冷,简直就要冻掉回忆那姑娘看风筝时残留的余温。
火车嘟嘟地绕着弧形的铁轨从不远处经过,不再驶向云南,而是有着那女孩的方向,带着他的思绪惆怅。
他闭上眼谁了,此刻身心疲惫。也许在梦里还能借着灯光撑伞送那女孩回家,那女孩走过转角时还能对他说句天黑了路上小心。
阳光毫无遮掩的照在他的身上,似乎是并不想让他安稳地睡着。他就那样躺了许久,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韩彻同那女孩告了别,摸出手机同他打电话,问他是否打算去吃些东西,县医院旁有家大理风味餐馆味道还不错。
钟离溪似乎有意误解他的意思,说自己对餐馆的味道不感兴趣。自己想要到烛光微稀处去吃火锅,最好能遇见刚才那位懂画的漂亮姑娘,他觉得那姑娘很美,简直是人间不可多得的风景。
“既然是不可多得的风景,”彻看着姑娘离去的方向,心绪朦胧地道:“岂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能见到的!”
“挺有道理的样子哎,老韩你怎么不姓刘啊?”钟离溪带着清浅的笑意问道。
韩彻也是个喜欢历史的人,当然知道钟离溪玩的把戏,而且他对汉朝的故事最感兴趣。“造不起金屋呗,”他说,“残砖烂瓦哪敢心藏阿娇。”
“这么说那姑娘姓陈咯?”钟离溪轻声问,“没有相见恨晚吧?”
“你以为是你家小维姐呀,还姓陈,”韩彻道,“不过或许真的有些相见恨晚了吧!”
韩彻轻叹了口气,走到奶茶店前请那店长姑娘帮自己留意下店里,可能会有人来取衣裳,自己要出去一趟。那姑娘倒是挺爽快的答应了,也并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从哪儿下来,闲来无事就去看哪火车你也不知道厌倦。”韩彻用脚趾都能猜到钟离溪会到什么地方去,毕竟有些人比较喜欢恋旧,而他这多愁善感的朋友便是那比较恋旧的人。
“韩彻,没有人能踏过同一条河流,”钟离溪说,“不信你也过来看看火车,就算是车次相同的,也有些不太一样。”列车的余音在他的耳畔回荡,让人觉得有些别样的深沉。
“你到底还吃不吃饭,昨晚上不是鬼混了一夜吗?”韩彻浅笑,“夜路走多了,你不会走出胃结石来了吧!”
钟离溪思意阑珊的扫山丘前的城市,信鸽从远处的老楼前掠过,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可能是脑结石了吧,不过那应该叫脑肿瘤。”
钟离溪起身离开,回目望了下没有尽头的铁轨。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明白漂泊的尽头究竟在何方!
他和韩彻在家台球室前碰面,他们的耳畔低语着些台球碰撞的声音,韩彻示意他是否有兴趣进去玩两把。“老韩,你觉得我是那会打台球的人?”钟离溪拍了下他的肩膀,将双手插在衣兜里沿着老巷子低头走着,背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也是,你这样的人几乎从不参加集体游戏,”韩彻跟在他的背后说,“那次体育课上你转生从人群中走掉,我能感觉到你内心的孤寂和忧伤,就想秋风吹落最后那片梧桐树叶一样,悄无音响。”
“其实我也想投个篮球,而不是听见耳畔满是催促传球的声音,”钟离溪浅笑,“可谁让自己球技那么菜呢!与其卑微的影响着别人的欢愉,还不如自己孤寂的转身离开。”话语的尽头,他情不自禁的抬头看着天空,那里有片渺小的白云正被这肆虐地城风吹散。
“然后便造就了你的恶性循环,”韩彻上前同他并排,好让他觉得人生并不完全同他想象的那般孤寂。“所以你学吹箫,古诗词,繁体字甚至写小说都因为那些都是旁人所遗弃的东西,没人愿意来和你挣,即便挣也不是集体游戏那样的方式。”
钟离溪耸了耸肩膀:“也许当初是这么回事儿,可后来才发现这些东西其实才是真正吞人的深坑,通往最寒冷的深渊,深不见底。”
韩彻注视着他的年轻朋友,有些感同身受。当年他也是因为差不多的原因才爱上了绘画,不过绘画却能使他觉得身心愉快。“如果回头并不是你的海岸,那便朝着大海深处去吧,苦海无涯,却总能寻得一座属于你的孤岛。”他也将双手踹在衣兜里,同钟离溪那样走着,偶尔回头看看身后的巷子。
“你不劝我抛下这飘渺的一切啊……”钟离溪说着,也不抬头。
“为什么要那么做呢,要是那样有用的话你也不会成为如今的样子。”
“是啊,有时候我还真有些讨厌那些劝导我的人,特别是像哥哥那样带些冷嘲热讽的简直就是连自己仅有的一片深渊也要无情地摧毁,且从不思考将地狱粉碎后恶鬼还剩些什么。年龄大的人总是做什么都被认为是正确的,因为那些所谓多吃了几年的盐。”钟离溪从衣兜里摸出支烟安静的点着,也不管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你怎么也学着抽烟了?”
“看起来还挺不乖的,对吧!”钟离溪面无表情地说,“这种事情谁又能够说得清楚呢,就像旅鼠的不解之谜。”
韩彻有些无奈。“你总是那么衰,真不该在你这种状态的情况下和你说话。有时候看起来你还很幽默的,能说会道,总能惹得旁人心情舒畅。”他也从钟离溪的衣兜里掏出支烟点着,“让人搞不懂你是真开心还是假难过!”。事实还真是这样,钟离溪的情况还有些类似躁郁症患者,连他也无法将自己弄懂。只是他没有躁郁症患者那种欣喜若狂的时候而已。
钟离溪沉默着,韩彻也不再说话,他们从味道难闻的污水沟旁走过,几个妇女正蹲在哪儿洗着待卖的大葱。看着这一幕,韩彻不经有些想笑,也不知道那家味道不错的大理风味餐馆是否将买来的大葱洗干净了没有。
流浪狗从跟前走口,吭食着那盒不知被谁扔在巷子中央吃剩的油炸土豆,让人搞不清楚乱扔点食物垃圾是对还是错。
爆竹声在巷子里想起,估计是谁家新开了个小店,图个开门红红火火。
“估计有人开了家洗衣店要和你抢这行的生意。”钟离溪说。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县医院底下的柏油马路上。
“养民以惠蛮,”韩彻说道,“前人的思想并非毫无道理的。”
钟离溪点头表示同意,至少那得到画的奶茶店老板在同等价格和洗衣质量相同的时候会选择韩彻的洗衣店。
“你真的不打算去上大学了吗?”钟离溪问。
“是啊,奶奶老了,她就只有我这个后盾,我怎么舍得离开呢?”
韩彻凝望着远方,巷子里的暖风缓缓吹来,抚动着他的头发。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思索,他那所谓的爸妈究竟躲藏在世界的什么角落里,当初为什么要特意乘车来将一个襁褓里的孩子扔在汽车站旁的箱子里。
“其实,平淡些也挺好。”钟离溪喃喃地说。
韩彻朝他清浅地一笑,“是吗?”
“我这人呢,面对有些事情的时候不是很会说话。”钟离溪暗淡地说,“情商估计得在海平线以下,一片死海。”
“你呢,只是平时不怎么说话而已!说话也是门艺术,你喜欢沉默不语,渐渐的便也将这门艺术忘却了。”说着,他们走进那家饭馆里,在最靠街道的位置坐下。
钟离溪拿起水壶倒了两杯开水,在自己的杯里放上几片茶叶,然后坐着发呆。他是个习惯了发呆的人,几乎每天都要有那么几段时间在发呆里度过,就那样傻呆着什么也不想。身影在跟前的杯子了荡起些余波,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的主人,似乎已经无力劝导他些什么。
“这家的干烧鱼不错,”韩彻道,“不过这个时间老板应该在屋子里礼拜,他是个***教信徒。”
“我也是个***教信徒,据说这种信仰与生俱来。”钟离溪轻声道,“可我似乎不太明白这信仰的好处。”
韩彻喝了口热水,“我只知道你不吃猪肉,不进其他民族的馆子。”
“上下牙的不吃,尖嘴勾爪的不吃,奇形怪状的不吃……从这个角度来说,回族对保护野生动物还是有些贡献的。”钟离溪清浅地笑道。
“我奶奶信仰佛教,”韩彻道,“但除了烧香拜佛似乎完全不懂佛家的真谛。”
钟离溪看着趴在玻璃门上的几只苍蝇说,“普渡众生吗?”
韩彻沿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佛,不是佛教信徒。”
许久,老板才推开后院的那道木门穿过有棵葡萄树的院子,踏过水泥阶梯朝他们走来,问他们想吃点火锅还是点些儿什么菜。钟离溪说他这朋友说他们家的干烧鱼味道不错,那便炒些菜吧,毕竟他自己也不太喜欢吃火锅里的牛肉。老板说这样也好,必竟吃火锅的话还得人多些才有味道。
钟离溪和大多数小城的人一样是个吃饭没什么仪式感的人,在他看来吃饭就是防止饿肚子,当然能够满足一下味觉的享受再好不过。于是他们很快便吃完饭了,走在路旁的梧桐树下,太阳掠过树梢朝着西方逐渐远去,在老楼顶上留下几丝残晕,示意着黄昏将近。
初秋的黄昏,带几丝寂寥地冷,暗示木叶即将凋零。老街上的街灯缓缓亮起,带着余晖残照里燕子的尾巴。钟离溪在巷子里疾步穿行,害怕再次错过那远行的列车。韩彻没来送他,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洗衣店里总会有人来取衣物,就那样请奶茶店的姐姐照料着也有些不太说得过去。
出了城北的巷子,他依旧没有搭车的打算,主顾低着头往前走着,同昨天唯一的差别便是加快了脚步。路灯撒下些温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衣角上,在他身后留下团又黑又小的影子。
“钟离溪,”他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女孩撵上了他的脚步,站在那急促的呼吸着空气。她站在梧桐树下边,手里拖着只粉色的箱子,微风抚着她的头发略微扬起,柔情的灯光清楚地勾勒出她那分外撩人的身影。
“怎么是你?”钟离溪略带激动地说。
她看着钟离溪,嘴角浮起他最熟悉的微笑说道:“好久不见……”
钟离溪仿佛瞬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就那样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心中极力寻找着适合的字眼,却成了最笨的哑巴。他开始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毕竟这女孩是他高中时代真正爱过的人,还在细雨纷蒙地夜里吻过她的额头。
“慕容雪,”钟离溪终于找到了些字眼,“你也乘今天的火车吗?”
慕容雪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是啊,本来是乘昨天的火车的,结果遇见了些事情。”她环顾四周,“对了,你录取在哪儿,省内还是省外?”
“内蒙,去看羊群和牧场。”钟离溪也将目光从她的身上挪开,就那样盯着对方多少有些失礼。如果是从前,他能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一整天。
晚风和煦,瞬间丧失了那搅扰落叶的冷。他想去帮她拎那只粉色的密码箱,但姑娘好意的拒绝了,说女孩子要独立一些。
他们放慢了脚步,钟离溪也觉得那趟列车其实也并不用那赶,去早了也是干等着,还不如沐浴着小城的灯光吹些轻柔的晚风。他们走得很慢,像是初恋的情侣在公园的灯光下漫步。
汽车不断的从身旁驶过,尾风吹弄得树叶沙沙作响,钟离溪偶尔抬头打量着那些树叶,无人知解他这亭下的醉翁。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钟离溪此刻甚至连回忆都不需要,那姑娘就在他的身旁,近得能够嗅到她衣裳里散发出的薰衣草香。而如今的悸动却不再是当年的感觉了,只是些朋友间久别重逢顺便带点回忆栖息的慌乱。他想要同她说些话,言语却被性格堵在了喉咙里,弄得自己像只被人捏住嘴巴的大白鹅,只是他没有白鹅那惹人喜爱的毛衣。而慌乱着他的到底是些什么呢?
“钟离溪,你还是那么害羞,”慕容雪朝着她说,“你有那么害怕我吗?”她侧过脸蛋儿,朝他清浅一笑。
“有害羞吗?”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假装满脸思绪,“你那么可爱怎么可能会让人觉得害怕呢!”
其实他是害怕慕容雪的,她总会让自己心神不定回忆起些最美好的过往,甚至让自己产生些想要再牵她手掌的冲动,但是他不能,因为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喜欢自己的女孩了。错过草海湖里的菡萏可以再等一年,而错过了同桌的姑娘今生便少了个可以去爱的人,人这一生又能遇见几个可以去爱的人呢?也许有的人终其一生,只因错过了某个可以去爱的人。
慕容雪停下了脚步,指着身旁的优茶多说:“能再请我喝杯奶茶吗?好久没喝你买的奶茶了。”她回头看着眼前的青年,表情中流露出些淡伤。她依稀记得曾经钟离溪给自己买奶茶时的情景,每次都是站在教室外边发信息给她,深怕被班上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同学们发现。那一刹那间,她便认真的喜欢上了眼前这个不太聪明的男孩。
“能,能,”钟离溪受宠若惊的拖着行李走到奶茶店前,买了两杯女孩最爱的蓝山咖啡轻轻地递到她的手里,什么话也没说。
女孩就那样看着笨笨的他,心里不经有些难过,没有了她的陪伴这男孩永远都停留在了那年相遇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