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满月窦子衿便只身前往代王宫,一入,则听见里头一股莫名的谈话,两个男的,一个躲在屏风之后,刘恒则立在跟前。
刘恒:“依照本王的吩咐,无论他现在如何都要给本王找回来。”
男子:“代王说的是,可代王不要忘了,那可是代王的敌人。”
“可本王的女人爱他。”刘恒垂头,拳头握的生紧。
“自古红颜祸水,周幽王为搏褒姒烽火戏诸侯而失了天下,苏妲己蛊惑君心乱了朝纲,代王若想做一代明君,还请代王三思而后行。”
“我意已决周大人还是不要再做无谓的解释了,本王从未恳求周大人为恒做过什么,这一次,就当周大人看在代国的面子上帮恒一把。”
屏风后面的男子顿了一下,双手握拳俯身说道:“是。”
窦子衿慢慢退出代王宫,她双手撑着身子靠在门口的石柱上,听刘恒方才的言语恐怕是要派人潜入汉宫巡查刘恭的底细,这个刘恒果真是铁打的心,自己兄弟尸骨未寒他便开始想着如何争夺天下,不禁冷声笑了一下,你以为吕雉是何人?若吕雉真如你们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一击,这大汉朝恐怕就没有谁更能要她兵败宫倾。刘盈在位将尽八年,八年间虽说文武天下均称刘盈为皇帝,实际上的却是吕雉在身后主事,没有人能打的跨这座如山般的女人,她的肩膀上扛着的不是一个天下,而是一座甚至连愚公见着了也要叹息一声的五指大山。
重华殿,窦子衿躺在榻上奄奄一息,远处的雏玉正抱着襁褓中的刘启晃个不停,小儿新生三月黄疸犯得厉害,看着本已经枯瘦如柴的刘启窦子衿更是心如火燎,听着刘启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将布衾盖住脑袋闭上双眼掩上耳朵企图得到一片安静,可那声音就像是无孔不入的水一点点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够了!”窦子衿大声喊道,“雏玉!把这个就知道哭的孽障给我仍进芙蓉池!”
“身为为娘就这么狠得下心吗!”刘恒从账后进来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怒火冲天的窦子衿,回身将刘启抱入怀中小声附和,逗了几下,本来哭声震天的刘启也开始咯咯咯笑了起来。“你下去吧。”
雏玉怔了一下俯身回道:“是。”
回头,刘恒看着窦子衿道:“我的窦美人,你可知道,近几日因你不好生吃膳让本王的宝贝儿子也饿坏了肚子,小儿黄疸正是好生照应的时候,美人怎么忍心看着孩子腹中饥饿。”
窦子衿不答,翻过身子面朝榻里,眼角的泪啪嗒啪嗒的掉在枕头上,看见刘恒就好像又见到了刘盈,两个人生得如此之像,怎么会不让人睹物思人。
“汉宫吕雉当权,代王就没有一个好的方法奉承吕雉的同时再与她致命一击?”
刘恒抬头,继续逗着襁褓中的刘启,笑道:“这是男人的事情,你们女儿家就算了。”
窦子衿蹭的一声坐起来说道:“如今既要血染江山了,代王若还无动于衷怎么能让臣妾助您一臂之力!臣妾说过,臣妾要让你坐上汉朝的王,臣妾要你军令天下要你受万人景仰。”
“可美人不也说过,要做汉朝王的女人吗?”刘恒嗔笑。
窦子衿咬紧牙关将头别过一遍,一字一顿道:“只有代王做了汉朝的王,臣妾才有希望成为王的女人。”
“你是在恨那个吕雉,还是真的爱上了本王。”
窦子衿心头一震,沉默许久。
刘恒嘴角勾起一阵笑容,低声说道:“那本王就当是窦美人真真切切的爱上了本王好了,也不枉本王每日辛勤耕种得来的两个孩子。”
“漪房只想做给全天下的人看,漪房,不会一辈子都是只看别人脸色度日的卑微女人。”
“不甘示弱纵然好,太强势,只会让人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刘恒敛了笑,将刘启放入窦子衿的怀中,“帮本王出出主意,不打跨吕雉,最起码也要把刘恭逼下来。”
刘恭对自己的身世并不知晓,张嫣和吕雉乃至整个后宫的人都管理的很严,从来都没有人提及过他的亲娘是当初刘盈深爱的管美人的事,代宫之中更是有多人都以为那刘恭便是皇后张嫣九岁时产下的,如今时过境迁,刘盈与张嫣共结连理数年,却不知如何应对。伤害刘恭便是伤害嫣儿,曾经深爱之人的半壁江山如今又要她亲手争夺,夺来为自己便罢了,偏偏是为了这个同父异母的胞弟,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此了吧,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在一起的人不能够坦诚相待,只有窦子衿知道刘恭的真实身份,窦子衿也明白一旦窗户纸被捅破那刘恭就算是再小孩子也应该会再汉宫闹个天翻地覆,可她能这么做吗?不能,有张嫣,有刘盈,有他们的地方就不允许窦子衿为所欲为,她应该有顾忌应该要对任何事情三思而行。
刘恒还在揣摩窦子衿的心思,窦子衿只是垂头看着此刻熟睡了的刘启,愁眉不展是自从她知道了刘盈撒手人寰的首要表情,那双柳叶弯眉,在刘盈驾崩的事情散出之后就再也没有展开来过。
她果然还是忘不掉,刘恒站在原处凝视她不展的眉头,果然还是放不下他。刘盈驾崩三日便有消息传到代宫说刘盈炸死,没了气息只不过是吃了一个江湖术士给的绝息丸蒙骗过吕后,下葬三个时辰之后棺木就被人发现似乎有打开过的迹象,刘恒此次前来本来是想要告诉窦子衿这个足以让她振奋人心的消息,可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和身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态度,着实让刘恒心中燃起莫名地小火苗。
爱在心头比放在心里更幸福,窦子衿,起码你比刘恒幸运,你可以把爱的人终日挂在嘴边然后名符其实的和代宫的王做交易,而刘恒,却要永远的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面对别的东西睹物思人。谁知道刘恒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这个眉宇之间荣辱不惊的女子,是那****站在雨中痴等自己的模样?还是,城门楼上他们一同俯瞰代国时她问出的那番话,这样一个懂得知恩图报有仇必报敢爱敢恨的女子,在满天下恐怕也实在找不出几个人了吧。
“吕雉立刘恭为帝无非是想要自己独揽大权干涉朝政,臣妾听说,吕泽长子吕台次子吕产,加上吕释之次子吕禄统领南北军,王陵被明升暗降为刘恭的太傅,投靠吕雉的陈平为右丞相,就连审食其也成了左丞相。代王,汉宫如此局面代王就不想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刘恒寻了个地方坐下,长舒一口气:“有何发表,本王最擅长的东西便是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我倒要看看那个吕雉能撑到什么时候,刘恭?一个傀儡皇帝,本王还需要惧怕他不成?”
“虽说是傀儡皇帝可吕雉手头上握着生杀大权,刘家子嗣早已被她铲除无几,除了代王和齐王刘肥,还有哪个人还是高祖皇帝的直系嫡子,如今惠帝撒手人寰,后宫之中再也没有和吕雉光明正大对着干的人了,吕雉性子本就猖狂,如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一定会重用吕家人而顺势削掉刘家人的气势,齐王为了躲避灾难都能献出城池给鲁元公主,而代国虽是无名卒子止足不前却也不曾往后退却,代王就以为吕雉独揽大权之后不会对代国下手吗?”
刘恒看她,“窦美人的意思是。”
窦子衿起身说道:“臣妾当初有诺与代王,臣妾自当说到做到,汉宫绝不可留给如吕雉这样的人来维持,冒顿单于当年如何羞辱吕雉虽说有张良一行人为其排忧解难终是女人登不得大雅之堂,臣妾想看看,到最后,是代王胜还是她吕雉胜。”
刘恒听着窦子衿一番话,沉默一会儿,轻问:“本王想知道,为何美人会对吕雉有这么大的怨恨。”
窦子衿抬头,凝视远方许久,道:“为了在乎的人。”
后宫最容不得利欲熏心,命里有时纵然你海角天涯也会有人将你带到他的身边,命里无时,纵然近在咫尺也无济于事。宫凌的凤仙台已经冷清多时,除了终日听见刘良的哭声似乎这儿就没能再发出第二种声音,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根本就想不起来曾经这里也是荣华万丈的地方。素来皇宫便是争斗不止的地方,只要有女人,只要是一个男人同时爱着几个女人,那这里就会有争斗,有权某,代王后的离开让她身边儿的四个儿子落魄凤凰受尽冷落,从一开始的荣华万丈如今也落了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下场。
“看吧,这就是皇宫。”宫凌一声长叹从嘴里吐出这样一句话。
一旁的沛心正在准备午膳,听见宫凌叹息便停下手中的活儿走到她面前安慰道:“美人无须整日唉声叹气,只要良王殿下过好自己的日子,未来也是有享不尽的荣华。”
“荣华?”宫凌苦笑一声:“当年本宫也是这么以为,只要本宫安分守己就一定会在这个地方安身立命一世享不尽的荣宠,可最后呢?一行之人最先得到宠爱的是我宫凌,现如今,子嗣最多的居然是她窦漪房,她凭什么?她根本不爱代王,为什么代王还要对她死心塌地!”
沛心笑笑:“美人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不论什么时候,一旦本宫见到了代王后的儿子就总能联想到以后的良儿,你说,他日若真让窦漪房拿去了王后的位置,良儿会不会也落个如此下场。”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宫凌又说:“大世子殿下母亲活着的时候,多少光环绕着他转,自打大世子殿下的母亲去世之后,还有谁去过世子殿?除了太后娘娘,谁还肯对大世子殿下嘘寒问暖,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果不其然。当年的陆之桃是怎么死的,胎死腹中这个说法未免太冠冕堂皇,窦子衿在水中冻了那么久都能顺利产下馆陶公主,偏偏那个陆之桃,怎么就会难产死去。后宫之中人人心里明白,窦子衿和陆之桃谁胜谁负早有定数,若陆之桃此次产下男儿定会位高一等,就算到时候窦子衿也产下子嗣也根本排不到跟前儿,若陆之桃的孩子没了,那窦子衿就仅居第二,扳倒代王后自己就能平步青云,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还真是辛苦了这个窦美人。”
“可现如今娘娘还能做些什么呢?现如今窦美人她确实受宠。”
宫凌拉近榻上的布衾,咬唇冷道:“争,无论如何,也得为了良儿争一争。”
大世子刘轩正与朝华殿的紫渺在后花园扑蝶,宫凌带着一个看似只有八九岁的漂亮女子来到了后花园附近的小路上闲逛,女孩儿生的眉清目秀蕙质兰心,朱唇浅勾,不大不小的眼睛炯炯有神,刘轩虽也才八岁,见到漂亮的女子也是分得清美丑的,正在扑蝶的刘轩见了那女子便不由自主的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紫渺隐约见后花园进来了两个人,还未看清便大声斥责过去:“混账东西!大世子殿下在此玩耍这些下作的东西也不怕扰了大世子殿下的兴致!”走近,见是凤仙台的宫美人便急忙下跪行礼:“不知道是宫美人在此还望恕罪。”
“不知者不罪,本宫也是碰巧起了兴致才带着自己远方的表亲家的孩子过来后花园赏花的,不知大世子殿下也在此处,真是有失礼节。”说着用手拉了拉身边儿的小姑娘,笑道:“诺儿,来,见过大世子殿下。”
诺儿冲宫凌笑了笑,跪地拜道:“诺儿拜见大世子殿下。”
刘轩见姑娘生的漂亮便同她一齐蹲下,问道:“你叫诺儿?那你姓什么?”
“奴婢姓贺兰,名诺儿。”她有一双笑眼,不论何时都是眉眼俱笑,看着刘轩爱不释手的样子更是越发笑的厉害。
“你家是代国人吗?”刘轩天真的问。
贺兰诺儿摇摇头,轻道:“不是,奴婢的家在长安。”
刘轩恍然大悟:“原来诺儿是汉宫的人。”
“才不是呢!”贺兰诺儿反驳道:“虽然是汉宫的人,可毕竟表姑母嫁入了代宫,那表姑母是代宫的人,我们就也应该随了表姑母的心成为代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