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轩毕竟还是孩子,诸多事情想不了那么深刻,听完贺兰诺儿表面诚实实则敷衍的一番话后也不作任何评论,只是笑嘻嘻的说道:“我方才跟紫渺姐姐在扑蝴蝶,紫渺姐姐是下人所以不敢和我一起扑蝴蝶玩儿,自己玩儿又实在太没意思,不如我们一起去扑蝴蝶吧。”
诺儿抬头,笑着回他:“可奴婢也是下人,紫渺姐姐不敢的自然也是奴婢不敢的。”
“不管你是不是下人,本世子不把你当下人就是了,走吧,陪本王去扑蝴蝶。”话音未落,刘轩拉着跪在地上的贺兰诺儿跑到了不远处的花丛之中。
宫凌见两个孩子玩得高兴不禁掩嘴轻笑:“你看着丫头就是爱玩儿,一点儿也不顾男女有别。”
紫渺望望远处也笑了起来:“毕竟还是个孩子。”
“倒是,凤仙台有些各国送来的稀罕点心,本宫本来是要送给各房的世子公主们尝尝新鲜,如今看这样也不知他们要玩儿到什么时候,点心就在凤仙台放着,估摸着玩儿一会儿他们也是要饿的,过会子还得劳驾紫渺姑娘亲自去拿。”
紫渺俯身回道:“紫渺知道了。”
刘轩和诺儿正玩儿的高兴,宫凌从花丛附近走过,正在一旁看刘轩嬉闹的贺兰诺儿和她对了个眼色,之后又跟着刘轩跑去了别处,阳光明媚,春暖花开,若是没有他人的心算,这也算得上最让人值得铭记的好日子了。
宫凌回到凤仙台沛心正摆放点心,忽然,宫凌便跳起来惊叫起来:“哎呀!”
沛心急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跑到宫凌面前,确定无误之后,方才问:“美人怎么了?”
“这么大的耗子你没看见吗?差点儿没把本宫的心下出来。”宫凌装作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说。
“耗子?”沛心四处环视一周道:“许是这几日天气好,这些个畜生又出来了,美人莫惊,奴婢这就去拿耗子药来安置。”
“用点心遮住耗子药,这样耗子才更容易上钩!”宫凌急忙说。
“奴婢明白。”
代王后去世整一月,王后殿里更是被宫人们整顿出一大堆的破旧衣服,衣服长时间不做更洗,甚至还有些发霉却总能在衣服上隐隐约约闻出一点儿淡淡的香味儿,雏玉从王后殿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抱上一把破衣烂衫回了窦子衿那儿。
“美人!”还未进殿,雏玉便大声喊了起来。
“何事。”窦子衿从殿内出来,见雏玉抱了一堆散漫了香味的衣服急忙掩住口鼻:“哪里来的东西快快丢出去!”
雏玉一愣,便站在殿外不敢在动,“这是代王后的东西,奴婢想,收拾收拾做成遗物还给大世子殿下。”
“雏玉这可是死人的东西你怎么能拿到重华殿来,你可知道,代王后可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你就不怕有什么东西沾染到自己吗?”说罢急忙拉上重华殿的大门:“快把这些衣物寻个地方烧了,再那些艾草过来熏蒸大殿,馆陶和启儿还小,本宫可不希望他们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重华殿的大门被窦子衿重重关上,独留一个人站在殿外的雏玉发呆,门被闭上许久她才真正反应过来,忽然觉着背后一阵小风吹过肩膀泛酸,咳了一声,便抱着代王后的衣物离开。
已经是三日不见雏玉,窦子衿的心里开始慢慢觉着空无一物,听着重华殿里的老嬷嬷哄逗刘启的声音越发的烦躁,终耐不住性子起身出了大殿。薄太后的身子康复的极好,紫渺是个细心的人总是会在一些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事事周全,见紫渺仍在为薄太后喂药便停住了脚步没有上前打扰。
代宫还是那个代宫,不过是物是人非罢了,她想起当年还是家人子的时候,四人相携而入一同被刘恒看上并且宠幸,先是宫凌博得新欢,再是陆之桃怀有子嗣,又是孟初寒为其求情,最后,自己荣宠无限,人生就是一个风水轮,转着转着就不知道把福气转到了谁的身上。代王后之事之后窦子衿再也没有去过锦华殿,那个曾经为自己求情事事帮助自己的孟初寒也不知过得如何,再去,那儿便又是一番风景。
孟初寒自是喜欢花花草草,平日里刘恒不去的日子更是与下人结为伙伴一同养殖花草,一株株娇艳欲滴的花瓣之中散发出无尽让人流连忘返的香味儿,紫渺和雏玉的关系向来甚好,可薄太后身子不适也就没去多问,雏玉个性随和各宫之中的宫人也都相处的非常要好,锦华殿里的锁儿也和她颇为亲近,寻不到雏玉的人,前去问问她或许也能问出些什么。
自打雏玉跟随窦子衿从汉宫前往代国之后,便不辱使命时刻保护着窦子衿的安全,曾一度,重华殿屡次遭受他人暗害之时更是日夜不间断的守候窦子衿,在这个年纪尚未满二十的宫人心中,这个女人和这个女人身边在乎的人就都是她的全部。窦子衿不知道,在那一****关上重华殿的大门之后就意味着死神已经降临到她的身边,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幸运,月盈则亏,再实之根必伤。那一日,雏玉怀抱着一堆代王后的遗物准备谨遵吩咐前去焚化场烧毁,却不知那衣服上沾染的病菌已经侵入她的体内,代王后幕慈身患旧疾人人得知,却没人知道她这个病可以随着气味儿传染,一旦染上便在无药可医治。
孟初寒是个奇怪的人,她与世无争,在这个喧嚣不安分的后宫出淤泥而不染,她没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任何一个特点,她只过自己的日子,浮生偷得半日闲对她来说那简直比独揽大权还来得实在。大殿门口摆满了五颜六色各种散发独特香味儿的花,她正与三两个宫人一同浇花谈笑风生,入耳琳琅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这就是所谓的人间仙境吧?与世无争的日子也许是世界上最让人舒心的,可这后宫之中,哪个女人为的不是陪王伴驾活得不是一朝得势鸡犬升天。
孟初寒偶一个眼神突然见到站在远处凝望她们的窦子衿,然后急忙迎了上去:“怎么来了也不吱一声?来了多久。”
窦子衿淡淡一笑:“见妹妹正行田园之乐,也不好打扰。”
孟初寒道:“自从代王后役,姐姐就再也没来过我这锦华殿,今日姐姐怎么一人来此。”往窦子衿身后望了一眼又道:“平日里姐姐都会把雏玉带在身边,今日,这是怎么了?”
叹了一声,窦子衿说道:“进去说吧,说来也就话长了。”
二人齐肩进入锦华殿,孟初寒亲自为她放上席垫,呈上一杯热茶,坐好,便开始细唠家常。
“姐姐身边的人都是数一数二调教好的,雏玉又是一个事无巨细的人,在这后宫之中的宫人里也属雏玉脑袋瓜子灵敏,若说如此莽撞实属让人捉摸不透,姐姐可派人去宫中四处打探了?”
“都打探过了,可就是没有她的消息。”叹了一声,窦子衿感慨道:“你说这人啊怎么就是看不见离自己最亲近的人,曾经雏玉整日围在自己身边转悠为自己打理琐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觉得这个人可有可无,如今有一日真的不辞而别了,还真觉得心里啊空劳劳的。”
孟初寒笑:“那是姐姐从未真正感受过身边的每一个人,曾经初寒和姐姐一样从来不知道先了解离自己最近的,最后总是与一些最为值得珍惜的东西擦肩而过,如今进入代宫看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初寒才知道,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可惜我没为代王生个一儿半女,若有个孩子哪怕是女孩儿起码也就不孤单了。”然后又一想,问道:“姐姐可记得最后一次见雏玉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
窦子衿心头一颤,说道:“…最后一次见她应该是三日之前吧,雏玉抱着一堆代王后的衣服说要收拾收拾做成遗物送给大世子殿下做纪念,小小年纪死了娘亲本就可怜,如今要尽自己一些微薄之力让大世子殿下早日脱离痛苦。”
“那雏玉可真是糊涂!”孟初寒叹道:“后宫之中谁人不知代王后身患旧疾多年,听说她那病可都是会传染的,妹妹也许知道为什么雏玉姑娘会无故消失了,想必是…”她不再往下说。
窦子衿心头一紧急忙起身奔出锦华殿,孟初寒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见窦子衿脚步匆忙一直顺着廊子往王后殿跑便在身后喊道:“那儿可是个不详的地方姐姐还是要三思啊!”
“可雏玉就在那儿,她随我多年看过我太多眼泪,为我设想的太多,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身患重病之后还对她不闻不问,虽是我从汉宫带来的却已经形同姊妹,身为姐姐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个的妹妹忍受这般痛苦!”窦子衿仍是执意向前跑着丝毫不顾身后孟初寒的阻拦,她现在的脑子一片空白,谁都离开了她,唯独这个雏玉不能离开,这是她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不曾发觉的最亲近的人,没有她的允许,她不准消失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代宫。
孟初寒仍是在她身后死命的追赶,见窦子衿步子越发的加快便停下喘息一会儿大声喊道:“可姐姐还有馆陶和启儿!”
谁的一生还没有几个能够让自己苟活于世的人,那一句‘姐姐还有馆陶和启儿’足以让失去理智的窦子衿清醒过来,她在乎的人有太多,亦玉,这个曾经救她出苦海不惜为了自己隐忍吕雉多年的女人,刘盈,曾一度给自己温暖幸福的帝王,张嫣,关键时刻对自己不失信任的皇后,雏玉,无论何时都会挺身而出的仆人,刘恒,这个让她悄然坠入情网,馆陶,启儿,此刻,都成了她生命之中不可缺少的。窦子衿的步伐慢慢停住,站在廊中一手扶住身旁的石柱,喘着粗气眼泪不争气的落下。
缓步走到她身边,孟初寒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柔声道:“姐姐若信得过我,就让我派人查个明白,若雏玉姑娘真的染上了代王后一样的旧疾,姐姐…不得留之啊。”
“为什么好人不能长长久久,雏玉只是想让大世子殿下有个念想而已,为什么不能随了人愿!”窦子衿哭诉。
孟初寒将她揽入怀中,轻手拍着她颤抖的肩膀,仰天长叹道:“这就是命。”
窦子衿丝毫不知道此刻的代宫早已乱成一团麻,心事重重回到重华殿后才听前来禀报的宫人说大世子殿下刘轩暴毙之事。悲痛之余窦子衿没有再落一滴泪,仅仅只是蹙紧了眉头站在原地目光呆滞。她想不明白,当初自己是为了什么又回到这个明争暗斗事事权谋的地方,本来她可以顺了吕雉的心思前往齐国侍奉刘肥,也许当初不来代国就不会出现这一系列让自己想起便唏嘘不已的事。代王后离世不久她的大世子殿下便也紧随其去,如今四子剩三子,又有谁能保得住他们的性命。
前来禀报的宫人说是因为大世子殿下刘轩误食了沾有耗子药的桂花茉莉糕才中毒身亡,太医令在世子殿抢救了半个时辰也没抢救回来,窦子衿都清楚,这绝对不是意外而是他杀,可究竟被谁所杀,为何杀,此刻都成了一个个解不开的结。
整座代宫陷入悲痛之中,薄太后本就重疾的身子听说了大世子殿下离世的消息更是多次昏厥,刘恒平日里不善言辞喜欢将什么事情都放在心中,刘轩的离开让他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世子殿中,他犹如一尊雕像,站在空旷的地方铿锵有力,一只手单放在前身,面容严肃。窦子衿进入世子殿,见榻上躺着早已经没了气息的刘轩和正对着站立的刘恒,一步一个踉跄过去,跪在刘轩的榻前失声痛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悲伤什么,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一个孩子一夜之间阴阳相隔,宛如雏玉,几日前雏玉还说要送给大世子殿下一份值得纪念的礼物,而如今,死的死丢的丢,老天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不公平,面对生活可不可以不要有这么多挫折,她心疼刘轩,就像心疼自己的启儿一样,看见刘轩安静的躺在软榻上紧闭双眼小脸儿暗青,她似乎感受到了那股莫名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