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无力哀道:“这就是本王的王后,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如此嚣张,打小太后对她不薄,为何如此心如蛇蝎。”
看着实在让人心疼,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的窦子衿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颊,感受着他的颤抖,他的温度,这是她的男人,紧要关头需要相互坚守相互扶持的对象,任何人都不可以将这样美丽的现实熄灭,一君,一夫,便是她所有的天下,可以为他弃掉荣华,却不能独自南飞。
深宫是个权术心计支撑度日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我的谋算,包括窦子衿她自己,何尝不是为了那个代王后的位置使尽心机,表面上的与世无争并不能证明她就不觊觎,谁不想有朝一日受万人敬仰谁不想百年之后与帝王合葬,这个刘恒,她不想爱也不能不爱了。
近几日的重华殿多少有些凄凉,窦子衿终日与馆陶为伴使得雏玉也变得清闲许多,她的心思雏玉明白,安静的面对一切即将发生的惊涛骇浪总比整日里左右不安要好许多。宫凌很少来重华殿,一则刘恒吩咐如无要事重华殿还是少进入的好,二则凤仙台属实离重华殿颇远,若要串个门子太不方便。孟初寒的锦华殿离得倒是挺近,不过还是没能终日陪伴窦子衿,近几日阴雨连连,曾患腿疾的孟初寒更是连榻都下不得。
“听说孟美人腿疾犯了?”
雏玉正立在一处发呆窦子衿忽然问道。
“是。”她回答。
“为何不禀报呢?腿疾可不是个小事,严重了就一辈子要作在榻上了。”说着,抱起馆陶说道:“走吧,去锦华殿看看孟美人。”
雏玉脸上一紧急忙问道:“美人怎么想起去锦华殿了?”
“今日听打扫的嬷嬷说孟美人已经卧榻不起数日,孟美人一向心肠和善,在这个代宫还是比较值得交心的人,曾帮过本宫逃过一劫今日本宫去探望她不也正常吗?”说着便准备抱着馆陶出去。
雏玉连忙跑到窦子衿的面前说道:“美人可真的要去?”
窦子衿一怔,笑道:“自然是要去。”
然后看着雏玉惊慌的样子嘴角勾起微笑。这个年少不惊的女子,虽无自己脸上荣辱不惊的淡然却还算的上是谨慎小心。
“美人...”雏玉犹豫三分,“奴婢还是劝美人不要去的好。”
窦子衿一笑,问道:“为何?”
“孟美人近几日体弱,代国阴雨连连又初逢寒冬就又越发的严重,如今不仅仅是腿疾那么简单了,皇上为了保护良王殿下已经向宫美人下了禁足令,若是今日美人执意要去奴婢倒是不怕,怕就怕倒时代王对美人的态度。”
窦子衿这才犹豫一下,回身将馆陶放到摇篮里对雏玉说,“现在好了吧,就算代王对我的态度有所改变,馆陶毕竟是他第一个女儿,掌上明珠他不会不要的吧。”
“美人。”
雏玉还想劝阻,窦子衿抬手要她不要再说。孟初寒一向是及其注意细节的人,纵然比较冷清但还算是看得过眼,身边三两个侍女把宫殿打扫的一尘不染。
她在榻上卧着看书,见窦子衿进来便急忙收了起来准备下床迎接,窦子衿慌忙几步赶上前去说道:“妹妹身子不好就不要下榻了都是自家姐妹这些无关紧要的礼节就不用在做了。”
“姐姐怎么会来的,妹妹身子不舒服这几日都未敢出门生怕染了谁,姐姐见了一面就快走吧,免得最后也传染给姐姐。”
“我才不怕,有病就一定会有药医,不然还要那些太医们做什么。”为她盖好布衾窦子衿婉言说道:“妹妹身子一向康硕,怎么说病就病倒了呢。”
“嗨,”孟初寒道:“以往身子就不太好,前些日子方儿又被放出了宫,来代宫这两年一直都是方儿在照顾,如今方儿一走好像这身子也认人似的,怎么照应都照应不过来。”
“方儿性子沉稳事无巨细,什么事情都考虑透彻的确是个不错的下人,年龄到了留也留不住,若现在的宫人照顾的不好就让雏玉在宫里伺候一段时日吧,雏玉和方儿私底下关系甚好,许是也能和方儿一样照应妹妹呢。”
“那怎么行!”孟初寒阻拦道:“馆陶还小,雏玉可是一步都不能离开,前些日子重华殿的事儿我不是不知道,多吓人啊,万一雏玉来了姐姐有个什么事情出了去馆陶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
窦子衿说:“这道无碍,重华殿已经重兵把守不会有人再会潜入进去了。”
孟初寒拍着她的手心说道:“还是要小心谨慎啊。”
出了锦华殿正巧遇见冯之初带兵巡视,窦子衿回头一望不禁嘴角笑了起来,看似英姿飒爽的冯之初白面如玉,殊不知一副铿锵正义的外表下却埋下了恻隐之心,代王后的表哥,促使代王后痛下杀戮的源头,还有那个虽外形残缺却仍是被他戴在手上的指环估计谁也不会知道冯之初心底里的秘密,如果他不说,那么一切都会如同窦子衿预料的那样。后宫争斗堪比朝堂,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权谋才最让人惧怕,代国,这一亩三分之地也属五脏俱全,谁不想荣华万丈,谁不想权倾一世,男人有的野心女人自然也该有。
“冯将军这是要去哪儿?”窦子衿笑问。
“参见窦美人,末将正准备前往王后宫值勤。”冯之初答道。
“王后宫?”窦子衿淡笑:“也是,近几日的代宫啊就是不怎么安分,多拍些兵将把守也属应当,可王后宫再乱也乱不住重华殿罢?馆陶小小年纪便遭人惦记,冯将军,你可知道此刻的重华殿可是本宫一人空守。”
冯之初双手捧拳,低头说道:“恕卑职直言,之初不过是代宫将士一枚自然是代王和王后说什么卑职就做什么。”
“冯将军是在贬低本宫吗?”窦子衿仍是眉眼笑道:“将军嫌弃本宫不是王后,不是后宫掌者?”
“卑职不敢。”
“不敢!”窦子衿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今儿个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不敢,来人,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本宫拖下去,代王有令,违抗者斩!”
身后跟随冯之初的将士们一声应和齐手将其摁在地上,冯之初单腿下跪脑子还懵的厉害却又被窦子衿甩了一个耳光。
“冯之初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以下犯上谋杀太后,你以为你做的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么?笑话!”
“卑职...卑职不知窦美人所为何事..”
窦子衿从广袖之中掏出半块指环碎扔到他的脸上骂道:“看看你留下的好证据,丧了你的狗良心居然敢这么对待太后,冯之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从窦子衿手中飞出的指环碎撞到冯之初的脸上滚到地下,光线把它照射的闪闪发亮,偶尔有几颗玉石碎闪过眼瞳。那一年,二人仍是风华正茂,女子在前头采花歌唱,男子牵着一匹大马紧随其身,他们爱的放肆,爱的天崩地裂,甚至身边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才是真正该走到一起的人,那一年,杨柳初青,万物复苏,二人新婚之夜却无奈分道扬镳,多年之后一人为臣一个为后。任何人都不可能将他们分开,这个锦绣芳华的男人眼睁睁的看着新娘被人拖走之后恶狠狠的说道,那是一块病痛,一直遭人尘封,如今,开了角的痂又一次被人重新撕开。
窦子衿提裙蹲到他的面前俯在耳边冷道:“来人,将他拖去代王宫!”
刘恒坐在桌前审阅卷札,眉头紧锁的他像是总有什么东西放不下一样,窦子衿一大早便派雏玉前来禀报,说是今日有好戏相送,看看时辰到如今都没能见到窦子衿的影子,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卷札,一边用眼睛瞄着殿门外。窦子衿带着几个人踏入代王宫,一把装过冯之初的脖领将他摔落在地,刘恒见状紧忙放下手中的卷札起身奔了过去,看看冯之初,再看看窦子衿道:“这是...”
窦子衿侧眼看他,回身转向冯之初跪地的地方冷道:“看啊,这就是代王委以重任的将军,当初护送臣妾几个家人子到达代国不辱使命的冯之初,居然是推太后落下天台的罪魁祸首!”
刘恒凝眉,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发髻上插着的朱簪闪闪发亮。
“说罢。”窦子衿道:“你究竟是为了谁!”
“为了谁?”冯之初冷笑道:“你说我是为了谁。”
“放肆!”窦子衿上前又是一个耳光:“给你多大的胆子让你能在代王面前直言,我这个词也是你这样的狗奴才用的吗?”
冯之初嘴角勾起轻笑,一脸毫不在意,单腿跪地,双臂反绑,脸上不知被窦子衿打了多少的耳光,皮肤暗黑倒也显不出多少,“我是吕后的细作,前往代国就是要窃听代国所有的秘密。”
刘恒身子向后踉跄一下立即扶住一旁的柱子站稳,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这个曾陪伴着他度过了无数艰难春秋的人,他一直以为他的信赖能不让自己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这样一句话。窦子衿勾起唇角,俯下身子用手指抬起冯之初宽厚的下颚,冷道:“告诉本宫,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你不过是吕后的细作,窃听代国机密便可,为何还要讲太后娘娘推下天台!若说出幕后主使可能免你一死,若是不说...”
“窦美人尽管处死末将,末将罪有应得绝对不会说窦美人半个不字。”冯之初说的铿锵有力,眉宇之间,一股黯淡油然而生。
刘恒瘫软的靠在柱子上,额头上的冷汗一颗颗落下,曾经无比信任的将军,就连接家人子也都是派他亲自去接,就是会怕半路上吕雉偷龙转凤做手脚,却没想到,一路上的颠沛流离换来的不是他自身的安定,而是又一个对自己信任的背叛,刘恒此刻的脑子里快速的播放着自己曾和冯之初讲过的所有事情,企图从话语之中挑出一件两件他没有说的重要机密,可片段飞逝而过,曾说过的,做过的,哪一件掏出来公诸于世不是对代国对自己致命的打击。
“为什么。”刘恒立在一角许久才从口中挤出这三个字。
冯之初顿住,垂头,许久不语。
刘恒一拳垂在石柱上大声斥道:“本王再问你,这究竟是为什么!”
冯之初头往下一垂,道:“请代王赐死。”
“放心。”刘恒冷道:“本王自然要将你处死,不过处死之前本王不会让你活得那么安生,你不是细作吗?是细作就应该懂得细作的下场,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剖腹刮骨,三尺白绫,你选哪样?”
冯之初不语,刘恒嘴角轻笑挽袖俯在他的脸上掐住他宽厚的下颚冷道:“那就让你死的痛苦点儿,也让全天下的人知道得罪本王的下场。冯之初啊冯之初,本王对你那么好,年纪轻轻封官加爵让你平步青云,只不过是念在多年前在林中遭遇刺杀你挺身而出救了本王一命,本王有心仍记到现在,而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对太后大不敬!”说完挥了一个耳光过去,刘恒喘着粗气怒道:“说!是否有人与你结党营私谋害本王!”
“没有。”冯之初淡淡道。凌乱的发丝飘在额前,斗大的汗珠逐渐落下,滴在大理石地上清澈透明。
“没有?”窦子衿掩口一笑:“冯将军可是死扛到底?不要以为本宫没有掌握将军的半点蛛丝马迹,若是将这些东西全都抖露在将军眼前,怕将军这七尺男儿也掰不开面子,将军最好是认,若不然本宫就下令彻查到底直到查出那个幕后主使是谁为止!”
“不要...”冯之初抬头猛然叫道。
“不用了!”
三人一齐转身将目光投向匆忙步入大殿的代王后,刘恒面目一紧眉头紧蹙,窦子衿侧眼看了刘恒一眼,轻步走到代王后面前行礼问道:“姐姐怎么来了?”
代王后恶狠狠的盯着窦子衿平淡的眉眼,似笑非笑道:“本宫来是为什么,妹妹最知道。”
窦子衿抬头微施一礼回到刘恒身后,她将这一切都紧握在鼓掌之中,暗地里下的功夫没有白费,雏玉做探子的聪慧总是让她觉得安心,那一些前尘往事,只要有人做过,就一定有人看过。代王后在后宫恩宠多年一直身患疾病,然而这一切却没告诉无比深爱她的代王,仅是这一点就足矣让刘恒痛下杀手,代王后?幕慈,这个看似与世无争不晓心机的女人却在深爱她的男人的眼皮子低下坐着无比肮脏的龌龊事,窦子衿自是觉得胸有成竹,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时候,静观其变就是另一种反败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