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和刘竞并排站在刘书记办公室里,管理学院的书记也姓刘,不过路遥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位书记,据说他马上要退休了。
书记坐在一张深褐色的旧软椅里,眼睛微微眯着,夏天到了也不开空调。一双大手捧着一个深褐色的保温杯,听着刘竞叙述,官官相护又如何,反正都要被处分了,赞助的钱也没了,大不了不办了,没什么在怕的,事到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了,刘竞开门见山把经过都讲了出来,且自动屏蔽了自己给他塞钱这段。
办公室里很安静,刘竞说着,书记时不时捧起冒热气的保温杯喝一小口茶水。看着书记的保温杯,路遥一时之间有点走神。安远高中的校长也一年四季端着一个旧旧的保温杯,因为爸爸妈妈在学校教书,自己也在学校里长大。校长看着路遥从小长大,路遥从小就喊他王伯。
那也是个夏天即将到来的日子,路遥坐在校长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王伯坐到路遥对面,放下常年捧着的保温杯,关切地问她,路遥,你跟伯伯我说,你们其实不是那种关系,对吧。人人都问自己这个问题,为了爸爸和妈妈,路遥都是沉默以对。连王伯伯也来问,路遥一时之间烦躁上头,顶撞他,对啊,就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你们不就是想听到这个答案吗。说完这句话起身就要走,办公室外是嘈杂的走廊,能听到学生们在走廊上雀跃奔跑的声音。
王伯伯站赶紧起来说,“路遥,你今天说的这些,伯伯就当没有听过,总之,伯伯会把这件事情压下去,马上要高考了,不要影响你的状态”。路遥头也不回的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临铭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看到路遥出来便疾步跟上,路遥,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你相信我。
临铭在那个时候对自己说,你相信我的时候,心情究竟是怎样呢。路遥已记不清当时自己有没有看他。但是,自己确实相信了他吧,在那个随之而来的夏天里,在无边的黑暗里。
沉默,沉默,沉默,刘竞说完后办公室里沉默了很久。要处分还是别的,路遥只想快一点,拖着是等斩监侯吗?路遥的腿都站困了。其实自己对于龙城,对于龙城大学,对这里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拒绝的。处分是不是有点轻了,如果是劝退,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再待在这里了。如果不待在这里,那去哪里。
小时候放学路上,路遥每天都经过一家甜品店,粉色的店头,落地橱窗里,有微笑的大姐姐,熟练地点单,烘培,收银。如果去甜品店打工的话,或许会比现在要好?只不过不知道是否会招聘一位不会微笑的店员。
刘书记一直一小口一小口嘬着保温杯里的茶水,这茶怎么感觉喝不完似的。终于,他的身子往前挪了一下,拿起桌上的座机听筒拨了个号码。不一会,一个男的敲门进来。
书记抱着他的保温杯不撒手,眯着眼慢吞吞地开口“分团委,和咱们院有什么过节吗?”穿着西装套装的书记助理,头发茂盛,带着一副巨大的方形眼镜,他用食指推了下镜架,思考了一下,说“没有吧,据我所知”。
书记助理站在办公室里一言不发,路遥和刘竞也是一声不吭,又是沉默,沉默。书记又抿了一口茶,慢吞吞地说“这样吧,我出面,跟科技楼打声招呼,我记得那里有个厅可以外借。”
??这和意料中的剧情完全不一样啊。直到走出书记办公室,走出学院办公楼,路遥才自言自语道“没有处分?还给我们借场地?我真的没听错吗?”
刘竞笑笑,他的反应没有路遥大,一点没有劫后余生,喜出望外的神色。一晚没睡,刘竞有些疲惫,太阳太大,有些晃眼,他抬头看了一眼刺白白的天空,跌坐在路边。路遥抓着他的胳膊也没拉住他。
“没事,我只是我昨晚没睡觉,太困了”。路遥看着刘竞这样子,开口道“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刘竞站起身,拍拍灰,看着路遥,挤出一个惨惨的笑容,“真没事,赶紧回去吧。”
“要是不想跟我说,也可以跟博哥说说,你们都是男孩子。”路遥笑笑,双手背在身后,“总而言之,不要闷在心里”。日光下刘竞的嘴唇有些白,“赞助商撤资了,我的钱都叫团高官给吞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路遥和刘竞并排缓缓走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那里还有点钱”,路遥还没说完刘竞就摆摆手,“我不能用你的钱,作为一个内蒙汉子,沦落到让妹子给钱,这是一种屈辱好吗”。
路遥也不急,“你不是要办音乐节吗?露天办不了就办室内,大的办不办小的,一回生二回熟。这是我借给你们的启动资金,等你演出赚钱了就立马还我”。路遥又补充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为什么要帮助别人,为什么要对别人说,我相信你。为什么又一次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明明不会为自己带来些什么,是教训还不够大么,是失去的,还不够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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