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竞把车子停在学校一处停车坪,几个人就着细雨,晃晃悠悠走进小香港。
下过雨的小香港简直是一场灾难,黑乎乎的砖头小路,坑坑洼洼,一脚踩翻就会溅起积洼在水坑里的臭水。小香港里的商店都开起头灯,坐在收银台后面的店家,翻起毛的袖套,面无表情,隔着脏玻璃,店里的人们,被温暖包裹。
不是去向排练房的小路,刘竞带着他们,在大路尽头拐弯,再走些,在路边两家烧烤店中间,有个通向地下的水泥台阶。走下窄窄的水泥台阶,再左拐几步,刘竞走进一间,相当宽阔的地下大厅,还是毛坯大厅,摆着一摞一摞的水泥袋子,才刚装好电线。
几个人脸上的酒晕还没消散,细雨染湿了大家的头发和肩膀,刘竞打开一盏灯,站在大厅中央,转过身对其他人说:
”我盘的,我和蒋老板,各出50%,在这里开一间带演出的酒吧”。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还没散的原因,还是因为生日宴吃的太撑了,路遥听到刘竞说的话了,路遥也确定博哥,肖扬,阿麦和阿川,都听到了刘竞刚才说的话,但是好像没有人觉得这是真的,这应该只是酒后的遐想式发言,但是面前这个宽阔的地下室,一袋一袋的水泥,这是真的,是真的?
“是哪个蒋老板”,阿麦开口,地下室里很安静,主路上的喧嚣,一点也听不到。
“你们不用管,这些我来做就好了,我只想跟你们说的是,我们再也不用去卖唱演出了。”
路遥还记得,他们在五台山上,还记得,那个在校门口卖唱的人,撑开吉他琴盒,里面零零散散的票子。
刘竞就站在自己的对面,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歪蜜的几位,最后目光落在路遥。
路遥觉得这个场景好像有点熟悉,那是自己不愿提起的人名,不愿回想的过去,也有人曾对自己这么说,他说,
“路遥,我只想跟你说的是,我来保护你,我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我爱你”。
这天夜里,路遥做了一个梦
醒来,眼角居然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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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去回想,时间就会过得快起来
临铭明走进钢琴教室的时候,路遥没有想太多。
后来,他越来越出现在路遥的生活中,有时在回家路上,他假装不经意的出现,和路遥奈奈一起去夜市吃馄饨,有时在学校的体育课上,他故意在自己和奈奈面前投篮,耍帅,有时课间休息的时候,他甚至都会跑进路遥的教室里,说他忘记带课本,求救。
在自己掉进深渊的那个夏天
临铭,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和自己一起下自习,推着自行车在自己身边,路遥知道,所有人的人,都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临铭,在黑暗中,握紧了自己的手,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当时,路遥可以从他交叉着的手指骨节,感受到他的坚定。
在那个夏天,路遥以为自己真的是被临铭救赎了,奈奈毫无踪迹,所有人都对她另眼相待,后来自己考砸了,没有和临铭一样,去到那个温柔的南方。但是临铭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临铭走的那天,拥抱了自己,对自己说的那句话,路遥当时是真切的相信着。自己又是握着那句话,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自己又是握着那句话,是怎么样的不敢回忆过去,不敢想象以后。在最深暗的深渊中,只有临铭和他的这句话陪伴自己的日子。
那些日子都已经过去了
不回想
不回想就可以过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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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辆车也是蒋友挺的吧?”车速过快,阿麦大声才能被听到。
“是呀,他让我开,我就开啊,我不客气,毕竟是奔驰啊”
“你说房租一人出5000?”
“是呀,签了三年合同,每年一万块房租”
“然后,你们再一人出3万块装修?”
“是呀,除了装修,还要买音响呢”
“这钱都是从社团经费里出的?”
“不然呢,就算是你们的劳务费,又返到你们身上,还有潘帅录音棚的钱”
“那这样还有钱吗....社团”路遥补了一句
“别担心,最近又有好多人要加吉他社团,还有大二和大三的呢,咱们吉他协会,现在可是龙城大学最火的社团,下周还要给咱们颁奖呢”,刘竞一个急转弯,在清晨无人的纷河大街上飙驰。后排的肖扬被甩起来,抓着刘竞的脖子大呼道“卧槽我早上没吃饭你再开这么快我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别说肖扬了,博哥开了车窗直接就吐在窗外,自从知道要去潘帅录音棚录音后,他一直是这个鸡血的状态,昨晚更是激动的一宿没合眼,呕吐物跟着车速狂飙,不过他就算吐了还在激动的说个不停,“对乐队来说同期录音是最好的,就跟现场演出一模一样,原汁原味体现咱们歪蜜的激情。”
“说得你好像录过一样”,要是往常,肖扬肯定要跳起来狠狠嘲笑博哥一番,两个人再嘴战三百回合,但此刻肖扬也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两个人都被颠得胃里翻滚,像蔫了的韭菜一样。
今天是去潘帅录音棚录音的日子,很早就出发了,现在还不到7点半。平日里堵车的纷河大街此时还无一人,整个城市还未曾沉睡中苏醒过来,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刘竞的车速真的很快,连路遥都觉得有些恶心。刘竞从车后镜里看到路遥微微难受的脸色,放慢了车速。
博哥说的同期录音是他们今天要录音的方式。乐队录音有两种,分轨录音和同期录音,分轨就是每个乐器挨个进录音棚录,最后再把每个乐器的单轨录音和人声的单轨混在一起,大部分乐队都是这么录制,这样录出来的音色比较干净。
也有些乐队用同期录音,就和现场演奏一样,这样录出来的音乐会有些串音,但很有现场的氛围感。潘帅说歪蜜是个年轻乐队,就用同期录音燥起现场,而且关键就是,潘帅的录音棚足够大,完全容得下五个人都在棚里。
也难怪博哥那么激动,对大部分乐队来说,录自己的小样都是是一件值得珍藏和奢侈的事情。在来潘帅的录音棚之前,歪蜜已经密集排练了20多天,路遥为歪蜜的第四首歌的歌词也写了出来。博哥还说,到时候小样出来,要写一个,特别鸣谢作词。
经过歪蜜几个人调整后的4首歌,框架简洁,riff生猛,细节丛生。
继承了超载激流金属的风格,博哥还是继承了其中最精华的部分,用旋律演绎金属乐的质感,不是干硬和干快,8/6拍,三连音节奏型都还有些超载的影子。
第一首歌,生猛的riff撑起框架,闷音fuzz主宰整首歌的基调,bassline若隐若现,鼓点饱满,镲片点缀。
第二首歌,分解和弦锋利凌冽,吉他solo活力全开,速度感和压迫感,咆哮到撕裂的人声
第三首歌,失真电吉他搭配轮切鼓点,大力粗糙的riff,贝斯丰富的低音solo,结尾还串了点阿川的笑声
第四首歌,连复段riff层层递进,有一段很长的纯音乐solo,饱满纯粹,如同金属的激流,如果你够勇敢,那就跃进这激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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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坐在监控室里,和潘帅一起。调音师坐在控台前,歪蜜已经在里面录制一整天了,虽然是冬天,但几个人在里面,穿着短袖都大汗淋漓。潘帅刚开始还坐着,听着听着就站了起来,站着站着就摆了起来,摆着摆着就甩了起来。一撩秀发,兴冲冲的跟路遥说,“嘿,这个好,我喜欢”“嘿,这个也好,我喜欢”“嘿,这个特别好,我太喜欢了”。
录音室里的几个人上蹿下跳,监控室里的潘帅也是难掩兴奋。
路遥听着,跟着节奏点着头,听到自己写的词,从肖扬手中的话筒传出,还是,挺好听的。这些词是写给歪蜜的,歪蜜将它唱的这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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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五周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