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把天都染成了红色……
“嗒、嗒、嗒、嗒……”
脚步声从一开始的急促渐渐缓慢了下来,变得缓慢,但是依旧在继续,不规则而慌乱,清晰地声音回荡在这一片空地上,过分安静的荒地将声音衬托得更加明显。
这无疑是危险的,向敌人暴露自己所处的位置什么的……
满头大汗的女孩一边跑着,一边胡思乱想着,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没有别的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满身黏腻的汗将衣服紧紧贴在她的身上,难受,但是没有那个时间去把衣服脱下来,她很清楚自己的体力早就透支了,但是她依旧要甩动那一双僵硬不堪的腿。
只有那样,只有用那样撕裂一般的痛楚,才能让她暂且忘记哭泣的想法,只有这样,只有用这样几乎自虐的方式,她才能忘记足以让自己泪流满面的场景。
瘦削的声音在这片荒地上不断奔跑,不高的杂草太过锋利,划破了她的脚腕,也划破了她想要哭泣的心思。
她很冷静,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她的大脑依旧保持着往常的清醒,近乎冷血的冷静,但是,只有这样的情绪才能支撑着她继续跑下去。
她其实并不介意腿上那些伤口,因为不断传来的痛苦和常常徘徊在自己嘴边,即将破口而出的腥甜味,都在提醒着她——死亡就在她身后。
要活下去,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她在心中不断念叨着母亲最后的话语,母亲最后的话,仍旧是温柔的语气,只是她已经分不清其中蕴含的到底是悲伤还是轻松。
她记得很清楚,包括母亲说这段话的语气,尽管那是一段破碎的,充满了虚弱的,并且是出自一个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的,年轻女人的口中。
为什么要活下去?
她的心间布满了这样的疑问,但是很快又被她自己所打破,不为了什么,单纯为了活下去,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
她今年十岁,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父母的忌日。
脚步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但是女孩的心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女孩几乎能够感受到来自自己身后的,死亡的气息。
逃……赶紧逃……
这是所有人求生的本能,但是实际上,女孩的大脑很清楚的告诉她,这里无处可逃,这里可是一片荒地……
逃?
不过是延长这个所谓的“游戏”的时间而已,女孩非常清楚这一点,她的大脑飞速运转,企图找到一点突破口,离开这个“迷宫”的突破口。
只可惜,女孩今年只有十岁,只有一米四高一点点,看着眼前高达十米的围墙,重重叠叠,女孩闭上了眼睛,并不绝望,或者说在这一刻绝望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在这种时候,哭泣、绝望,毫无疑问都是死亡的催化剂,但是女孩清楚自己除了哭泣绝望再也没有任何的能力,只是,还是,还是不敢哭泣啊……
一旦哭泣的话……眼前的迷宫就会更加复杂的吧……虽然本来就出不去了。
女孩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她的眼眶很热,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流出来一样,女孩不管不顾,像是自暴自弃了一般不在乎也不想要在乎,可它就是不流出来。
是啊……流不出来,懦弱什么的……
女孩在心底讽刺了自己一声,眼前是重重叠叠的迷宫,腿上是几乎要令她昏厥的痛楚,但是此刻喊疼,便是没有人会来拉她一把,又有什么必要?
她并不想要接受任何人的怜悯。
死亡啊……
女孩还是在奔跑,尽管已经抬不起了脚,尽管身体已经透支到了尽头,她还是一步一步地,走着,在他人眼里,这连散步都算不上。
女孩咬了咬牙,她的精神并不迷糊,甚至是清醒的,但就是这样清醒的思维,让女孩近乎崩溃,偏偏那份藏在骨子里的精明,让她不愿意崩溃。
这都什么时候了……
女孩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是再也没有了其他的情绪,她哭不出来,更笑不出声,她已经累地不想要在做其他动作了。
天边的夕阳比以往的更将鲜艳,就像是鲜红的血一样,让人看了便觉着悲壮,像是烈士的鲜血挥撒在了天空中。
女孩嘲笑自己这种时候还能想出来这样文雅的句子,果然还是那些没用的书籍读的太多了。
她跑不动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她的大脑这样告诉她——但是女孩的心却告诉女孩,她还能跑,跑不动不过是因为矫情。
女孩扶着膝盖,一步一步,腿在颤抖着,眼前出现了一点不该出现在荒地的绿色,那是一片小森林,女孩的心在发冷。
距离她开始跑到现在,十分半左右的时间,那个人还没有追上来,这不可能。
女孩心里是清楚的,对方不过是看不起她,打算用溜小狗一般的方式来捉弄她,仅此而已,女孩心里很清楚的。
脚步声回荡在荒地上空,心跳声开始与其保持一致的频率——那是死亡的征兆,女孩努力地动了动嘴角,她现在连抽搐一下嘴角的力量都没有了。
真是,太矫情了……
女孩打心底嫌弃自己这样的感受。
如果是男孩子就好了,至少还能跑到那片森林,现在身为女孩子的自己,竟然已经跑不动了,真是太没用了……
女孩这样唾弃自己,所有的自嘲都显得那般自然。
她慌乱吗?
其实并不,慌乱在大脑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已经死的彻彻底底地时候,就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或者说,慌乱这种正常的情绪,死在了她那精明过分的大脑里。
女孩并不在乎这种情绪,尽管她的冷静和冷漠让她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但她不在乎,那她在乎什么?
她什么都不在乎,所求的不过是黑暗中的一偶之地,仅此而已。
但是偏偏,她不去惹别人,别人就回来招惹她,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世道如此——话说,这种事情自己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女孩笑了笑,在心底。
在父母把自己从学校里带到这片寸草不生的地方的时候,自己不就已经明白并且接受了吗?
女孩已经没有那个时间去喘气了,那道充满了调笑意味的声音已经响起了,就在自己背后,就在这迷宫的每一个转折点,就在女孩踏入死亡的道路上。
女孩扭过头,说实话,她已经不准备跑了,从有记忆开始到现在,她就没有对生存这种东西抱过什么希望,或者不过是为了应付父母多余得令人头疼的关心。
他……
女孩用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他明显比女孩高得多,在女孩的视角里,颇有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
勉勉强强可以说的上是死神吧。
女孩面无表情地想到,不过她倒也没有想象过,来迎接自己的死神会是这个一个怪大叔,不过……也不重要了不是吗?
她很冷静,或者说她这短暂的,暂且勉强能够称得上为“人生”的生命里,她都是冷静的,乃至冷漠的,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机器一样。
然而不论多么精明的机器都会出故障,至于它的主人?他不会选择去修理,只会责怪这个机器的制造者为什么这么不靠谱而已,只会责怪而已。
女孩冷漠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怪大叔,冰蓝色的长发在身后飘扬,堪堪到了腰而已,“杀了我。”
“嗯?”
怪大叔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有预料到,眼前的小女孩会用这么冷静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来,按理来说,她不是应该尖叫扭头转身再飞快的逃跑吗?
“哦?你不求饶吗?”
怪大叔饶有兴趣地放下手里的大刀,将大刀一把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单单是看那深深陷入地面的刀刃,也能够猜测到这大刀有多重,看在人身上又会有多疼。
“你不会因此就放过我,不是吗?”
女孩冷漠的盯着怪大叔,除此之外,她便没有了任何其他的举动,她不想解释,或者说解释了也是白解释——一个杀人狂魔,你又指望他能够听懂多少?
“哎呀,看来你知道的挺清楚的。”
怪大叔提起了手中的刀,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沾着血,毫无疑问,那是女孩的父母的,头发丝被黏稠的血液粘着,弄成毫无章法的,乱糟糟的一团,毫无美感可言。
身上的奇异衣服被风吹着直作响,女孩能够闻到血腥味,那是她父母的血,但是她看着那些红色的液体,只是站着,用一种几乎漠视的态度看着,冷漠而无情。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眼眶是温热的,也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已经冰凉冰凉的了,但是她没有哭,机器是不会哭的,对吧,至少,一直把自己视为机器的她,是如此认为的。
哭毫无疑问是懦弱的行为,也毫无价值。
迷宫已经出不去了,游戏也要结束了。
毫无疑问这一切的一切在对方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游戏罢了,女孩自嘲一笑,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嘴角已经扬不起来了,她真的太累太累了。
“哈哈哈……真是有趣啊……一个女孩子而已……”
怪大叔仰天大笑了几声,回神之时之间女孩已就站在原地,没有丝毫逃跑的意思,不禁更加对她感兴趣了。
“不如这样,你好好伺候伺候我,我就放过你,如何?哈哈哈哈……”
虽然这一句话的最后面加上了一个“如何”,但是对方明显完全没有询问的意思,女孩并不清楚怪大叔口中的“伺候伺候”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开始厌恶眼前这个怪大叔。
她讨厌施舍,不论是自己父母的,还是陌生人的,她讨厌,这样的举动,只能说明她是一个无用的人而已,而且这个怪大叔强硬的语气实在是让她提不起什么好感。
“原本我打算这样接受死亡就好,但是既然你这样说的话,我也只能跑了。”
女孩淡漠地说完了这样一句话,几乎是毫不犹豫,更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的弱点,自己要做的事情暴露在了对方的视线之中,这是她平常绝对不会做的愚蠢举动。
“嗯?”
怪大叔明显没有反应过来,女孩扭头就跑,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活着,也不再是为了母亲的话什么的,她只是想要跑,反正都是一死,不让给这个她毫无好感的怪大叔一点“体力活”。
女孩在跑,眼前是一片围墙,她知道跑上去的后果是什么,无非就是一头撞死,还是死不瞑目的那一种,但是说实在的,女孩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比要替自己的父母报仇。
她对自己父母并没有感情,只是单纯的,和领养者与被领养者一样,甚至更加疏远的,一张纸的血脉关系而已。
父母?
她的概念中就没有这样一个词,从来便没有,她无法体会父母之爱,也不想要体会,那是一种施舍,明明父母对她毫不在意,还非要来管她。
还有这该死的血缘关系,真真是,让她想要吐,不过是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肮脏的关系罢了,不过是她体内有他们的血罢了,也不怕得艾滋病。
或许她的父母对她确实很在意,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感性这种东西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这样无力的东西为什么要存在?
她只是一个机器而已。
女孩这样告诉自己。
脚步声和心跳声一同回荡在女孩的耳边,那个怪大叔迟迟没有追上来,不过那和女孩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她现在的任务就是跑。
跑到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而命丧黄泉的最后一刻,也要继续跑,尽管这只是给那个怪大叔找,一点不痛不痒的事情而已。
眼前是森林,女孩能够清晰的用耳朵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缓慢,却又真实的在跳动,她能听到自己的脚踏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凝重而深沉。
是死亡吗……
女孩在心里缓慢地问着自己,眼前的世界在放慢,放慢,在放慢,可是女孩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缓慢地,有力的。
女孩看着眼前的迷宫,她依旧是冷静地,清醒的,但是她并没有再去用视线搜索出口了,因为她很清楚,这个迷宫,没有出口。
她的游戏玩得很差呢……
女孩轻笑一声,带着讽刺。黄沙弥漫,血阳放大了,像是一个巨大的瞳孔,从天空中看下去,凝视着女孩,带着上位者的讽刺和高高在上,女孩觉得,这样的夕阳,着实令人讨厌。
脚上划破的伤口流出的血液凝固了,就像是天边的血阳一样,凝固住了,天空那道令人难受的视线凝固住了,凝固在了女孩的身上,像是丝毫没有升级的,已经凝固住了的血液。
散发着令人讨厌的血腥味,但是女孩对此已经熟悉,她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自己对血腥味如此熟悉了,她也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对这样难闻的气味而感到麻木的。
一踏入森林,女孩虽然仍旧在以透支体力为代价地跑着,但是她精明的大脑依旧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的温度,实在是太高了。
衣服凉嗖嗖的,因为吹了些风,汗水都已经冷掉了,但是一踏入这片森林,除了热,汗水也开始增加了。
这不对劲。
女孩侧身跑过一株参天大树,还没来得及注意到别的什么,就感受到了一个温暖得有些过分了的怀抱,抱住了自己。
女孩低着头,冰蓝色的瞳孔一阵收缩,她并不认为那是刚才那个怪大叔的怀抱,因为面前这个人,应该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厘米,应该也是十来岁吧。
但是,但是在这样荒凉的地方,还能出现别的人,真是……
女孩的大脑一时间变成了空白,她除了父母,在没有和别的人有过过多的肢体接触,而且即便是父母,女孩也只是稍微地触碰一小下而已。
和别人肢体想触的感觉让她身体僵硬成了石头,肌肤向大脑传来酥麻的感受,这样一样的感受让她呼吸一滞。
紧张,紧张到汗水瞬间低落,难受,难受到身体每一个地方都在颤栗,陌生人的怀抱虽然暖和,但是女孩只觉得变扭,太难受了。
她想要推开这个怀抱,因为实在是难受,但是她却又不知道,到底该找一个怎样的理由,才不会不让眼前的人感到不快——她实在是缺乏与人交流的能力。
这一刻,女孩精明的大脑反倒成为了她的累赘,身体做不出任何的反应,或者说不论做出任何反应,尴尬的都是她自己。
“没事吧?”
还不等女孩反应过来,一道清朗却充斥着陌生的话语想起,带着几分笑意,女孩却觉得这笑意不对劲,很不对劲,就像是无数次练习堆积出来的产物。
此情此景,女孩俨然已经忘了自己身后还有那个怪大叔,她现在满脑子只有如何礼貌而不失尴尬地推开眼前这个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太……
女孩有些奔溃,整个人都在抗拒这个怀抱。
“先生,请放开我。”
女孩几乎是用僵硬的语气道出这句话,她难受到了极致,六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巍巍颤颤。
“哦,抱歉,失礼了。”
这句话倒是带了一些真情实……女孩的大脑还没能彻底接受这个想法,就又一次陷入了空白——好吧好吧,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纵使女孩以机器人自称,也有些无法控制自己了。
女孩微微抬头,血色的夕阳还在眼前,身后传来了怪大叔的笑声,自己的光着的脚上全是血痕,她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但是疼痛清晰地存在,指尖微微颤抖。
心跳开始加速,那般不真实而虚幻,却又确确实实的存在,告示着她还活着。
在这诺大的迷宫中,在这一场堪称死局的游戏中,在那令人作呕的血色夕阳之下,她第一次露出呆滞的神情——
她措不及防的,仿徨不安的,撞进了一片暗红色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