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他们从前院转到庭院,绕过长长的回廊,才到客房附近。
随后那人招呼婢女准备热水,便告退了,林川与万涛告了声别,各自进去一间房。
林川觉得刚刚那位不像是看家护院的护卫,倒像是管事。哪个护卫能在大宅子里这么自来熟,不都说大家族里规矩挺严的么。
那人离开后,走到在一处回廊前。之前进去的那位就在那里,二人说了几句话后,他便来到白和的房外。
“少爷,老夫人起来了,让您现在过去一趟。”
“知道了。”白和应了一声。
他换了身衣服,又找了些活肌生血的药丸吞下,这才出来。
“白管事,我的两位客人安顿好了没?”白和整了整衣冠。
“安顿好了。刚刚我已经让小白去请太巫馆和安乐堂的大夫来了,您的伤可拖不得。”
“嗯,谢谢白管事了。”白和淡淡道。
“这都是我们做下人应该做的。”白管事显得有些惶恐。
白和往后院的大堂走去。他对于这种家族氛围有些反感,不喜欢这个大家,更喜欢逢灵县的小家。
白家虽然在岐北道上是属于大家族里靠后的一家,但是规矩一点也不比其他家族少。
黄龙府住的都是嫡系一脉,支系旁系都住在其他的州,主脉的下人就是支脉的人。稍有逾越规矩礼数,就会轻言打杀。他就是在这股压抑的环境下长大的,从小到大也见的多了,所以他也不敢对这些人流露出其他感情。
大堂之中,对面的主坐上已经端坐着一位中年妇人。虽然管事叫的是老夫人,却是一点也不显老。与之相反,脸上光泽常驻,保养的极好,但是却有着一张极为严肃的脸。
白和进了屋,管事在他身后关上了门,默默走开。
他走到堂屋正中,一掀下裾跪安道:“孩儿回来晚了,让娘担心了。”
“嗯,我让白管事和小白等了五天五夜,就先记你五十家法。听说你回来受了些伤,等你伤好后自己去领罚吧。”妇人淡淡地道。
“孩儿谨听娘亲教诲。”白和往地上俯拜道。
“好了,我要歇息了。你已经快到及冠的年纪,自己的事就自己处理吧。”
“孩儿告退,就不打扰娘亲的休息了。”
“嗯。”
白和身又一俯,然后起身正面妇人,低着头后退至门口,才转身开门出去。
等他出来,白管事从其他的地方走了过来,欲言又止。跟着白和走了一会儿后,还是开口低声道:“老夫人其实是关心少爷您的,多的话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敢讲,您没回来的时候,她老人家是天天挂念着您呢。”
“嗯……”白和应了一声。又说道:“我们在城里那间福云阁还有房间吧,明天我带我的朋友们去那里。”
“少爷,为什么阿?这里挺好的呀,又有我们这些下人伺候着。”白管事很是不解。
“他们会不习惯的……”白和悠悠道。
林川洗浴完后躺在床上,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大个地方,进来后就好像没怎么看到人,没什么人气,连个其他的声音都听不到。
反正是别人家,他干脆不想了,心思沉至空灵,遨游浩瀚的文海去了。
第二天早上,白和就把他们带了出来,说是要去找住的地方。
“白兄,你家里不是挺好的吗,难道是觉得我们叨扰了你不成。”万涛一脸揶揄道。
“可能是宅子里太过压抑了吧。”林川接了一句。
“是吗?不过你这么说还真有点。昨天担热水来的丫鬟就有些闷闷的,我问她她也不说话,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
“好了,大家也别紧抓住这个问题不放了,我们到了。”白和难得地笑了笑。
林川抬头一看,很华丽的一栋楼,也很大。哪怕是在这条街上,也依然很显眼。
这条街的周边,一改其他街道上的那种,沿路叫卖的商户摊贩。只有些出售字画古玩,珍奇玉器这些高档货物的商家。
不过,有家写着奇珍阁字样的店,就比这个叫福云阁的外设装饰差一点。林川记得好像听白和说过,那是个收售奇珍异宝的地方。
他刚刚还看到有个没长头发,却一把胡子,长相奇怪的老人进去。
罗青这些天一直在处理米家二人的事,毕竟米家也是道上的大家族。他当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收的米合文,还特意亲传拳法。
他以为大家族都是这样关心旁支的,两个人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外面,主家要过问也是人之常情。不然他为什么还要理这些事,毕竟还期望能搭上米家这条线。但是今天正好有空,所以一大早就赶来奇珍阁了。
一进去,他也不看周围那四处摆放的珍品,直接就招来一个皂衣的杂役。
“这位爷,您是想买还是想卖?”杂役过来后低头问道。
“鉴物师在哪里?我有样东西需要鉴定。”罗青开口道。
“爷,您是想鉴定哪种东西?是凡物还是珍物?或者是仙物?要是仙物的话,我们这里鉴定不了,需要去周边的几座大城里才行。”杂役抬了起头,一脸恭敬道。
“珍物。”
“行,我带您去三楼。今天凑巧,是莫大师当值。他老人家眼力一流,见多识广,只要是这世界上有的珍物,就没有多少是他老人家不知道的。”皂衣杂役给罗青介绍到。提到那个莫大师时,他的神情有些眉飞色舞。
“哦?那今天还真的是有些赶巧了阿。”听罗青这语气,他好像也听说过这个莫大师。
三楼的楼梯拐角处,第一间房那里。皂衣杂役停了下来,敲了三下门。
“等下。”里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可能是有客人,客官还请稍等片刻。”杂役介绍道。
“嗯”
不一会儿,出来一对男女,神色有些沮丧。
罗青让开道,闪身进去,身后的杂役帮他关好了门就离开了。
“莫大师,在下震天门门主罗青,这里有礼了。”罗青走到桌前,对着桌后那人双手一抱拳。
对面是一个五短身材,有些矮胖,身着灰色锦袍的老者。他靠着一张黄木雕花太师椅,坐在大红浸染的木桌后面。桌上有不少奇异的工具,两旁是一排镂空白木屏风,画有仕女献花图。
“嗯……罗门主有何指教?”莫大师不咸不淡地问道。
“在下有一物,想请莫大师鉴定一二。”罗青从怀中摸出东西,弯腰把它递了上去。
莫大师从椅上凑近,掏出一枚结晶块打磨而成的晶片,放在眼上。
他拾起那枚玉,翻看了一圈。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翻来覆去地看,连连咂舌称奇。
不一会儿,莫大师把晶片收到怀里,又把玉石放回了罗青的手中。接着,只见莫大师冷笑一声:“好大的胆子,连大贤的墓都敢盗。我劝你,哪里得来的还哪里去。不然,日后恐有大祸临头。”
罗青有些不解,大贤墓?大祸?米家的家主不就是个接近仙变的修为吗?就算被他知道我杀了他支家的人,大不了赔偿点东西不就行了。就算我打不过,我还不能逃吗?还大祸呢,至于吗?
“莫大师可否细说一二,此物我也是近段时间,才从其他人手中得到的。”罗青一脸诚恳地请教道。
“不是你挖了大贤的墓?”莫大师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绝对不是,在下敢以武道境界起誓,绝对没有盗墓。”罗青看他有些怀疑,连忙摇头。
当然,他只是说他没挖,至于带着这宝贝的人挖了没,那就不是我关心的事了。
见他话语不似作伪,莫大师语气放宽了几分,给他介绍道:“如果老头子我这七十多年的经验没出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枚文顶玉。也就是镶嵌在冠士帽上的那枚,而且年代久远。”
“什么玉?那这跟什么大贤墓有什么关系?”罗青有些听不懂。
“此玉内有文气耀目,如日于天。却又盘桓不去,经久不散。玉石构造与样式,属于古制手法,从不见天日之地所来的可能性最大,恐为墓中遗物。看这纹络的差异,前纹细腻后纹略粗,明显在不久前,还镶嵌在原物上。怕不是亵渎了哪位大贤的遗体后,从墓中取出来的。而且,取下来的时间还不算太长。”
“我劝你最好物归原主,要是你无意间得来的,最好上交书院,不然……”莫大师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抿了一口。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了,罗青大概也懂了。
“书院?真的只能交给书院了吗?”罗青有些不甘心。
他为此都不惜灭了口,宝贝还没捂热,这就要白送出去?
“交不交那也只是你自己的事,出去吧。”莫大师淡淡道。
“莫大师,那今天的谈话?”罗青呼吸有些急促。
“我只是个生意人,其他与我无关。阁楼中自有隔音符与隔视符,这是我们的规矩。至于你的秘密,在我这里肯定不会被泄露。不管你是真盗来的,还是偷来的,亦或者是抢来的,这东西都不是你配拥有的。就算你想倒手出去,你难道不怕你倒手的人泄漏一二吗?”
“好了,验费百两,与物等值,下去吧。”罗大师下了逐客令。
罗青无话可说,抱拳出去。下楼施了百两纹银,给刚刚那皂衣的杂役。
杂役看到百两时,顿时惊住了。百两他都能抽成十两了,这人是鉴了什么东西?
关键是验费百两代表的意义,这是他们这里有史以来,为数不多的几次。
他记得别人提起过,上次鉴定收百两的,还是几十年前,一样古圣人用过的贴身物品后来直接送去主家的聚宝楼拍卖。那个盛况,听别人说是百年难得一见。别说大齐,整个天下有些名望的高门大派全来了。
杂役默默看着罗青出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消息万一日后他泄露了,他会不会天天被人追杀夺宝呢。
门外的罗青,心里很不是滋味,太憋屈了。完全可以说是没用的东西,不仅没用还烫手,而且他还丢了百两银子出去。关键,他还不敢不给。珍宝阁的势力对他那什么震天门来说,简直是大象比蚂蚁,可能一跺脚,就把他震死了。
罗青看着手上的东西,想扔了但又舍不得,要是留着又遗祸无穷。要是卖给奇珍阁,就算人家势大,也不敢随便接这东西,万一被查出来了,说不清白。
他走出这条街时,迎面碰上在福云阁收拾完房间,下楼出门的林川三人。
林川路过时,正好眼睛瞥到了罗青手上的玉。他觉得有些眼熟,有点像柳中玄送自己那个。不过他也不敢肯定,他的玉估计现在还在米妍的手上,人家那个肯定只是相似而已。
天下相似的东西何其多,别说东西,长一样的人都有。
“你对这次的会试有信心吗?要知道,县里过来的人是不多,可是以往屡试不中再来的人,是今年县人的十数倍啊。”路上的白和对着万涛问道。
“我也信心不大阿,林兄应该是不怎么担心的。但是今年的往届试生里面,万一突然开窍了几个,这一共就二十八个名额,我恐怕有些难了。”万涛开口道。
“我……我也信心不大。”林川附和道。
两人一脸鄙视。
黄龙府中,州牧府上,有一桌酒席。上面正落坐着三人。
主坐上面朝东处,是一位身着青色袍服的汉子。
位于他左边的那位,身着青蓝宦衣,面容阴柔,脸白无须。
而右边的那位,面容有些憔悴。胡子拉碴的,头发也散乱不束,是一位青衣儒生。
青袍官服的汉子举起了酒杯,对着二人左右相顾道:“在下黄龙牧余行,先敬沈博士、王侍人一杯。二位远道而来,是余某招待不周了。”
说完,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二人接着回敬了一杯。青衣儒生没有说话,青蓝宦服的那位先开口了。
他先抬手,朝着右边的天上抱拳一礼。然后轻咳一声,嗓音有些尖锐。
“洒家此次前来,是奉圣上圣谕,为我大齐招贤纳士。话虽如此,却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具体之事,还得看二位的意思。司学监虽也管文事,又怎么比的上国子监呢。会试之事,若是大节无差,洒家也就不便参与了。”
也不知他说的是真话,想置身事外。还是在有意无意暗讽对面那位,拿话挤兑着他。
青衣的那位也不理他,只是吃酒。
大概一盅将尽的时候,才开口慢慢道:“我觉得行的,就点。我觉得不行,那就不点。”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有些霸道了,有股喧宾夺主的味道在里面。
汉子有些生气了,但是他不好表露,只能笑道:“会试之事,还须得细细处理。名次具体,只有当场之势起,再等卷纸一出,才能慢慢敲定下来。”
青衣儒生不理他这句话,依然自顾自道:“文气之势又如何,仅凭自身文气,就能辨别优劣?若是文势相同者有三千,你也全都要吗?”
“沈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阿!若是真有文才超群之人,何愁文气不强,不能镇压四方。洒家来时便听说过了,昨天城里文斗的尚志与魏得义,下笔之时势气惊人。
而州府下面的县中,据说出了一个能文气化龙的奇人,那可都是一等一的文才阿!沈大人莫不是心中早有人选内定,能比这三人更好不成?”王公公尖着嗓子说道。
“王侍人说的不错,尚家的小子我比较熟。虽然出身商贾之家,却能勤奋好学,为人谦和,一身才华我也暗羡不已阿。”青袍汉子持杯感叹道。
“那你们两个……是准备现在就把这举人的名额给定下来咯?”青衣的儒生笑了一声。
“名额决定,那是圣上赐予的权利,如何定不得?”
“我国子监都未开口,哪里轮得到一个太监做主。”
“你……”
汉子不想看了。这二个人到现在,都有些不把自己放眼里,只是自顾自的在针对对方,在互相挤兑着。
自己大大小小也是个四品州牧。一个小小的授学博士,还有一个不入流品的近侍太监。以往会试时,哪有这样的人来掣肘自己的。要不是各自依仗着身后,我岂能给你们好脸色?
余行心中很是不乐意,但是他也没办法,这次不同以往,会试不再是他一人做主。上面在今年,于每州各遣两人,代表书院与皇帝,让三人互相监督,不准州府自定学生。
这酒席早就已经差不多了,他们又随便聊了些题外话。之后,二人告辞,三人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