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他们正推着车,看这架势,根本就别想进去了。
万涛赶紧拉住一个问:“大哥,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国师主试,好多不出世的才人都出来了。这几天,有人要在城中斗文呢。”被拉住的人说道。
“光是斗文,也不至于把城门挤成这样吧。”
“你知道个啥,从诏书下来开始,这里就已经天天挤得水泄不通了。不是赶着要去国都一睹柳师的,就是赶考的,还有凑热闹的。现在又有人在城里斗文,能不挤嘛。”
林川虽然听不懂这位说啥,但他懂了,他们一时半会是进不去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柳师’这两个字的吸引力,光是活五百年就足够引人朝圣了,还别说事迹动天。
估计,那什么岐州城,还有国都,比这里要更多人。地方越大反而更挤,人都集中了。
“等吧,等人少点再进吧。”林川说道。
结果,他们硬是等到城门要关时才进。干粮昨天就没了,这再不进去,估计要饿死在外边了。
时间还在早上时,有封信报送进了县丞府。
府内书房中,有一位清瘦的中年文士,正在批改公文。看到仆役呈信来,他没在意,连头也没抬。
直到批完文书,这才想起有信件,便拿起观看。是印着震天门字样的信,上面写着县丞米修文亲启。
米修文打开信,才发现居然是震天门门主写的的。
他有些奇怪,门主为什么给自己写信,不会是三弟出了什么事吧。
等他阅完,一直以不动声色示人的米修文,直接晕了过去。
半晌,醒来的米修文显得有些沉默。他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自己的女儿跟三弟,在刚出发去往黄龙府的路上,就发出求救的信号。然后等门主率人赶到那一片树林时,二人已遇袭身亡。落款是震天门门主罗青亲笔。
随着信来的,还有一件小包裹,里面是一枚木牌。
呆愣了会儿,两行清泪在这位父亲的脸上出现,顺着微高的颧骨流下来。
这位中年人哭了,接着是大哭,不到一会儿,满头的黑发已经全白了。
等到心情稍稍平静,他擦干了泪,站起来身。拿起木牌与信纸,向一处离县丞府不远的茅屋走去。
县丞府向东千米处,有间茅屋小院。在竹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里,除了一条狭窄的过道,两边都是争相斗艳,姿态各异的花草。
它们姿色绚烂,品种繁多。
茅屋里住了一位身子骨硬朗的老人,老人没有其他的爱好,就喜欢种些花草。
因为老人的孙女喜欢花,每次她来这边看望老人,他都高兴的不得了。
老人不怎么喜欢走出院子。对他来说,这处茅屋,就是自己的全部天地。
米修文来到篱笆外,没有进去,就一直站在外面。
不一会儿,有声爽朗的笑声响起。
“是修文吗?今天怎么来我这里啦,别在外面站着呀,进来阿!”
米修文缓步走了进去,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父亲……”
老人好像没有在意他,蹲下来在打理一株妖艳的蓝草。
老人左看右看,过了好半天。他觉得很完美后,才站了起来。转过头笑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嗯……”米修文低声应道。
这个时候,老人才发现他的样子有些变了。
跟以前差异太大,突然就满头华发,连他自己的头发都没有全白。
“咦……你这是……怎么啦?”老人有些惊疑地问道。
“父亲,三弟……他……”米修文勉强保持住面容,却滴下了两滴泪。
“阿……是这样啊!”老人转过身,不等他说完,好像就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转过去的身形有些佝偻。
老人缓缓走进屋坐下,正平复着心情。米修文也慢慢跟了进来。
“这也是他的选择阿!就连我这个当老子的,也不太好干涉他……哎。”老人叹了口气。
“既然要练武,要么总要做好打死别人,或者被人打死的准备。这一点我早就明白了,他也明白了,只剩下你不明白了。”老人的声音有些落寞。
话虽如此,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啊!哪个父亲能不心疼自己的种。
“他是让谁打死的?”老人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秋考后,三弟带妍妍去黄龙府。出去后被郦家人半路截杀,最后他拳毙三人,力竭后同归于尽。”米修文缓缓说道。
“哈哈……死得好。不愧是我米沧元的种,没给老子丢脸。”老人反而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老人瞬间立起了身,死死地盯着米修文问道:“那妍妍呢?”
米修文反而不说话了,默默递上那封信纸与小木牌。
老人接过看完,一下倒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想一个人静静。
米修文后退一步,躬身一礼。他没有开口,而是默默地退出院子。
接近黄昏时分时,老人才又有了些许动作。他用手揉了揉脸,又抹掉了眼角的什么东西。
老人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快三十年了吧。没想到……一下子都过去了这么久。”
“三十年前,我好勇斗狠,上天让我妻死子亡。我悟了,修身十五年,又养性十五年。自那后再未出过一次手,上天为何又让我子孙不得长命。不公啊……不公啊!老天待我不公啊!”老人长叹道。
“本来还想着四世同堂,颐养天年,抱上重孙的。我还种个什么花,养个什么草。”老人自哂一笑。
“郦家……”老人手中轻轻一握,那块正有郦字,反有族印的木牌化为了木灰。
“变吧……既然三十年都不曾变心。那么自今日起,我便以血洗心。”
一声长啸,方圆百米之中,一股冲天之势升腾而起。
茅屋飞起,不见踪迹。满园花草,空留根茎。尘土扑卷,飞扬数里。
长啸声后,老人周围再无一物。
一时之间,一股势来,威压着整座逢灵城。
县令府中,白县令正在持笔书画,被这突然的气势惊地手一抖,一副上好的墨宝毁了。
“这股势……是米家老爷子吗?他这是怎么了?要破开仙变中的心变了吗?”
城东县衙演武场中,于县尉正在习拳,正打得满头大汗,一身如同水里捞出。他的一套拳法,使出来虎虎生风。
右脚移出,左脚连跨。突然势起,把于县尉吓得右脚绊了左脚,狠狠地摔了一跤。
顾不上疼,他惊道:“这是咋咧啊?要变天了吗?”
城西的一处挂着回春妙手白幅的医馆,有位姓黄的医师,为人脾气古怪。上次米合文断手受伤回来,就是让他给看过,才半天人就好了,一手的医术很是神奇。
接近黄昏的时候,这里渐渐没有人来。屋内的黄大夫乐得个清闲。手持一部药典,正在翻阅。
城头那股冲天之势一起,他默默地看向那边。自语道。
“不知又有几人要入土了,明天棺材铺的老张应该要乐疯了吧。”
势头只起一瞬,便消失无踪,重回老人身上。老人走出他的那片天地时,身形不再有刚才进屋的佝偻。不过,他的心,从佝偻时就已经老了。
“先从跟郦家有关系的人开始杀起吧。那个小姑娘真不凑巧,老头子恰好知道些内幕。”老人自顾自道。
他背起双手,慢慢地朝着县城西南方走去。
不多时,一处高府门前。
看院护卫对着一个直走过来的老人喝道:“你是谁?看你样子也不像是县中权贵。闲杂人等不要乱闯,你有我们蔡府的拜帖吗?”
见老人不答他话,已越过门前的石狮。
门前护院见状,连忙几步走下石阶。上去要扯住老人,想把他给赶走。
还没等他碰到,老人一拂衣袖。
“嘭”一声巨响。
那人直接飞向了实木铁皮大门。大门应声而碎,成了木渣,那人直接烂在地面,成了一滩肉。
这声巨响惊动了府中,霎时间,大门后的院子里,站了十多个护院。
灰尘一落,老人走了进来,看都没看脚边的烂肉。
看到有人闯了进来,护院们纷纷出声。
“谁敢来我们蔡府撒野?”
“不打听打听,我们蔡府在县城里也是前五的家族。”
“才一个人就敢来这里耍横,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还是来找死的?”
“怎么是个老家伙……要是打死了他,别人不得骂我们弟兄只能欺负老弱?”
“哈哈哈哈……”
院子里哄笑一片,大家都被刚刚的话逗乐了。
突然,有人惊声道:“看门的六子怎么成了这样了?”
大家看向老人脚边,不觉都是一惊。
“小心点,这老家伙有点能耐,大家一起上吧。”
“一起上吧,再怎么样他就只有一个人。我们都是寻境八九阶的,还能怕了他不成。”
话落后,大家齐奔向老人。
府内后院的房中,蔡夫人正在对着一个牌位敬香,她刚刚就听到了大门炸开的声音。
“红娟……去看看怎么回事。让那些护卫们比武小声点,谁要再吵到我儿的清净,我要扒了他的皮。”
“是,夫人。”门外有个声音响起,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远去。
不一会儿,有个老人来到后院中。
蔡夫人的房门无风自动,掀开至两边。一股劲风随之吹入,搅得房中混乱不堪。
“小姑娘,你姓郦对吧?”有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传入蔡夫人的耳中。
看到自己儿子的牌位被风翻倒,她惊声大叫起来,赶紧扶起。“儿阿,你没事吧。是娘不对,娘没有保护好你。”
转身对着背后的老人咒骂道:“谁让你进来的,瞎了眼的死老头子,给我滚出去。姓不姓郦跟你有什么关系?”
“姓郦就行了,虽然多杀点无关的人我也不在乎,但是总得找个正主吧。”
这时,一位女婢跑了回来,急声大叫:“夫人不好啦……护院的那些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全死啦……”
老人抬起了手,单手扬起握手收拳于腹,摆了个拳势,一拳递出。
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出手吧。
瞬间,半个蔡家灰飞烟灭。
老人出拳后转身就走,不再多看一眼。
他的身后已无任何东西,只留下一片狼藉。
要是有路人见了,大概会很奇怪。城中好端端的,怎么就出现了一片荒地呢?
晚上,一入黄龙州府中。林川眼前一亮,不仅仅是因为城内灯火通明。
而是一入城后,便有好几条大道通向各方。几条数十米宽的街道映入林川眼帘,一望望不到头,虽然可能是人多的缘故。
道路两旁,每隔不远便栽种有杨柳,迎着晚风夹道摇摆。周边路上参差着各家商户、小贩。走卒贩夫在晚上也能随处可见,现在是夜市时间。
白和一拍林川,示意该走了。
“没什么好看的,以后就见多了。黄龙府大逢灵县上百倍,慢慢你就会习惯的。”他开口道。
三人步行在街上,至于那破车板早就扔了。晚上入城的人一样多,不扔掉晚上关门都挤不进来。而且都到了府州,也用不着这样的东西了,推着不像话。
“黄龙府算是小城了,大点的州府外都会有护城河,而且城内城外两边住人的。”万涛给他解释了一句。
“你还出过逢灵县?”林川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我好歹十几岁就出去游学了,大城也去过不少,只是像岐州那种城没去过。”万涛轻摇折扇,故作潇洒。
林川有些无语,这两个家伙怎么一个比一个会藏,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呢?
“没事,林兄你注定不是凡夫俗子,这样的景象对你日后来说,可能就是一般景象了。”
林川考过秋试的心情回复了几分,他现在觉得,自己应该能过会试,然后去往那什么学宫书院,成为一个,日后不会再被追着跑的人。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白和才带他们拐到一条人迹少行的街道。又走了半天,才来到一处挂着白府牌匾的大门前。门前有一对青色的石狮,镂雕戏球。
白家高门阔院的,很是气派,院墙望不到拐角。大门两丈来高,看起来就很厚重,上面满是铜钉。还有两位青色锦衣打扮的护院,站在门前。
一见白和三人到来,他们有些惊喜,一人连忙进去。剩下那人围上来赶紧道:“少爷,您可算回来了,怎么晚了这么多天啊?老夫人都急坏了。哎,您的手怎么啦?”
白和制住他继续问话,说道:“我们走了好几天,先让我们进去吧。这些事都不重要了,我们现在不都回来了么。”
那人一瞧,三人都是一副破烂打扮。除了一个背剑的看起来衣服比较整齐,剩下包括他家少爷在内,都像乞丐一样,身上还有不少血。
他立马懂了,说道:“哦……我知道了,您是在路上遇到了凶兽吧。哎,这世道越来越不安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跟我进去吧,别让老夫人等急了”
“差不多吧”白和随便应了一声。
三人进内后,白和就与他们分开了。他吩咐刚刚的人,把林川他们带去客房休息。
自己则告了声辞,有事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