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有袅禹,西有淮准。”传闻尘世有仙境。东方之岛谓之袅禹,西方之岳谓之淮准。
袅禹富生机,万物蓬勃,生物群众。淮准之巅可达九重天境,伸手可攀星,醉卧可揽月,因山势起伏盘桓,山麓绵延,风景大异,四时不同,而顺势而上,则寒冰千里,终年不化,青熊族人于此群居。
观月殿从袖中探出一折信帖,帖面写着“末蕤拜观月殿书,殿下亲启”几个字样。
观月殿道:“‘青熊告迁’的典故,尘埃可有听闻?”
青熊告迁,震撼寰宇。尘埃也有耳闻:“相传上万年前,青熊一族随武齐高神征战六界,平四方祸乱,开天辟地,制衡各界,由此立下超世之功,后封官加爵,官职高位。而后又因群臣忌惮,上书弹劾其权倾朝野,恐引祸端。武齐高神非但没有采纳此番谏言,反而对其一族褒奖愈多。而青熊族长为免与帝平生嫌隙,竟主动请辞,举族告迁。此举一出,轰动举世。”
武齐高神乃是观月殿的父神,论及当时的观月殿也不过百来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因为父神的关系,他与青熊一族的少主末蕤一同成长,自**好。两人之间本是无话不谈的亲密好友。因朝野之谏,君臣隔阂,青熊举族告迁,连唯一的玩伴也远离了,待后来父神母神归于沉寂后,兄长继任天界之主后,他便真真成为孤零零的一人。稍长成后,他任天界大将军,下凡平妖界来犯时,复又遇上了末蕤,曾经遗失的一段友谊复得以延续。
想到些许,观月殿无奈一笑道:“彼时青熊告迁。我与父神大吵了一架。”
尘埃静看他眼中的星星点点,其中承载了许多怀念。
尘埃问:“为何?”
“昔日,我与青熊一族颇为亲近,与我写这封折子的便是青熊现任族长末蕤”,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帖,“末蕤是我幼时唯一的友人。父神准允了他父亲的请辞,意味这我连这唯一的朋友都要失去了。我哭得肝肠寸断,兄长安慰无用,定要父神收回成命方肯罢休。但君命又岂能儿戏,父神很是无奈,想法设法哄了我半日,好不容易哭得疲倦了睡去了,待我醒来,却是在母神怀中。父神爱母神,他最在乎的就是母神,我原想着母神能替我做了这主,便巴巴央着母神去同父神说情。”
尘埃脑海里画面满满,彼时的殿下不过百岁,分明小小一白团子,软糯可爱。瘪着小嘴,噙着眼里的泪珠儿打着转,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自家父亲,父亲不依,他便放声嚎啕大哭,父亲无奈,又是哄又是抱,终于等这混小子深睡去,才敢舒出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将他抱与母神。
小团子自母亲醒来便奶声奶气的撒娇,要从母亲这处讨安慰。如此想着幼稚可爱的观月殿,便觉心中爱怜泛起。
又听他轻声一叹道:“我满是委屈地蜷在母神怀中,紧攥着她的衣襟不放,一边哭诉一边将父神的无动于衷告状于母亲。母亲爱怜地注视着我,指尖轻触我的额头言道‘观月尚且年幼,能有父神母神兄长的庇护,纯善固好...可若终有一日父神母神归于混沌...我儿该如何是好?’她的目光温柔似水,我却看见了一丝寂寂和不舍。”
原来彼时,武齐高神夫妇早知不久将要归于沉寂,自是舍不下这尚未长成的软糯稚儿。
父母怜儿,昔日她作为七公主,作为大延皇帝的掌上明珠,她虽生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众多兄弟姊妹中的一个,如观月殿幼时这般得父母亲爱怜宠溺是绝对无有的。
虽未如他这般的经历,此般的舔犊情深,亦能感同身受。双亲皆丧之痛虽默默无言也能形成共鸣。
尚未开口,他易已敛了感伤,带着歉意的笑道:“一时间扯远了,尘埃见谅。其实我们现下要去的地方就是青熊族所居的淮准山。虽然百年一会是我与末蕤的定下的惯例,只是今次与往不大相同。”
尘埃问道:“有何不同?”
观月殿颇为神秘地眨眨眼道:“待我们去了便知,算来这可是我与尘埃的第一件差事儿。”
两人途经四海,一路西行,终于在几日后到达淮准山。
东有袅禹,西有淮准。正如世皆知晓此言,但尘埃从未来过此处。此时,于淮准脚下昂首仰望,极尽目及之处不过半山,往上便是躺卧亦不可观。
猿猱愁攀援,青鸟渡无策!
“青熊一族居于峰顶。”观月殿与她细说。
尘埃惊得目瞪口呆:“峰顶?纵是用仙法,怕也是难登吧。”
观月殿抬头将面前这座巨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无不赞同:“若是硬攀,怕是费力不讨好罢。”
尘埃面露难色:“殿下...那我们该如何上去?”
观月殿转身眼波流转看她:“很简单。”
便见他漫不经心得打了个响指,笑道:“来了。”
来了?谁来了?
轰隆隆一声从地底而来,不知从何处传来沉闷浑厚的老叟声:“老朽正念叨着是时候到了,果不其然就听得殿下召唤,百年不见,殿下可还好啊?咦,殿下身边竟多了娇俏的小姑娘,好生相配。呵呵,看来好事相近呵。”
空闻其声,不见来人。尘埃正纳闷,忽听这老叟这般打趣,观月殿淡笑着以手掩唇咳了一咳:“准伯莫要打趣,这位是尘埃仙子。”
老叟“哦”了一声,十分惊诧的语气道:“原来尘埃仙子不是殿下的爱侣啊,是老朽糊涂了。从未见过殿下与哪位女仙亲近,竟惹了笑话,还请尘埃仙子莫怪,莫怪!”
尘埃哪能承了老辈的歉意,忙摆手笑道:“没有的事,请前辈不要放在心上。”
空谷又传来苍苍笑声:“是位好姑娘,可有心上人,若是没有,不若就考虑考虑我们家殿下。芝兰玉树,温文尔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老叟十分风趣,像是要将观月殿的所有优点都于她面前一一展现。
“准伯...”不可多见,观月殿竟红了一张脸,急切切地打断他。
“怎么?殿下是害羞了。我瞧殿下似是对这位尘埃仙子颇为关心的...”
尘埃心下一悸,暗暗瞥向观月殿,恰见他看过来,两人目光直直撞于一处,尘埃心里猛地一颤,慌慌张张收回了目光。
“好了,准伯不许再开玩笑了。还是先送我们上去罢。”
尘埃自始至终都没有瞧见那“准伯”,只见高空垂下一蔓,似是活物一般,游走在两人身侧。
见她颇有疑问,观月殿凝眸一笑:“准伯其实就是淮准山的山神。尘埃,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