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游上两人腰际,将两人紧紧缠在一处,而后又飞速上升。观月殿轻揽着她的肩,唯恐她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尘埃何尝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攀顶,面颊贴着他的肩头,整个人被他紧紧揽于怀中,无处安放的心被高高提起,颤抖又绝望,萌动又期望。
害怕碰撞,害怕停滞,还害怕这是一场梦境终会破碎,鼻尖萦绕着他身上似有似无的兰草幽香,一次次又将她拉回宁静。
殿下,那样的绝望我经历过一次便已足够。至少于我心底的私心…永远不希望你成为那个‘绝望’。
还未落地,便听喜极高呼声:“爹爹,是观月哥哥来了。”
待站定后,尘埃看去,原是个粉衫长辫的小女孩,半蹲着手里捏着根枝丫正逗着蚂蚁,见他们到来,竟兴高采烈地丢了手中的玩意儿,双手聚拢状高声阔喊。
与此同时,尘埃细细打探了一番。深以为淮准之巅,定是地势陡峭,毫无生机,而今若非眼见,怎会相信这竟是块风水宝地。
一览无余的辽阔平原,迂回曲折的九江溪流,绿草如茵,丛林密布,与传闻中的冰川陡峭相去甚远...远处牛羊遍地,宫宇幢幢,帷帐分明,这便是这青熊族的栖息之处。
正想着,身边冷不丁冒出一声清脆的童声:“你是谁?”
尘埃垂首,出声的便是方才的小女孩。
小女孩灵秀活泼。白瓷无暇的小脸微扬,黑白分明的眼眸,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我是...尘埃。”尘埃不善逗孩童,若是太过严肃反而显得拘谨,玩笑过火又太过轻浮。
所以当她还在想着说辞时,观月殿已扬唇轻笑替她解了围,他蹲下与之平视,又递出一块凤梨酥糖与她:“阿茹,这位是尘埃仙子,是我的朋友。”
“原来是观月哥哥的朋友。我叫末茹芸。”小女孩笑嘻嘻地探过观月殿,蹦蹦跳跳到她面前细细打量着。
“阿茹,不得无礼。不记得爹爹是如何教你的了?”帷帐里走出一男子。身高八尺,身形魁梧,额束金月绸带,面目俊逸非凡,此刻正蹙眉注目着女儿阿茹。
似被父亲威慑住了,末茹芸低垂着脑袋,十指绞在一起,面露委屈地走过去,嘴角撅得老高。
见女儿这副娇憨可爱模样,男子绷长脸忍不住放松下来,半蹲着轻揉女儿的头顶,温声道:“爹爹说过,是殿下!”
观月殿在两人身后哭笑不得,假意嗔怪道:“末蕤,你未免太过认真了吧。你我二人情同手足,何来这般生分。阿茹若是要唤,得唤我一声叔叔不是?”
怎知末茹芸抬头急急否认道:“是哥哥!观月哥哥。才不是叔叔呢。阿茹长大后要做观月哥哥的娘子!”
未蕤以手扶额,掩不住唇角漾起的丝丝笑意。女儿稚嫩,在这似懂非懂的年纪,快言快语,虽不足惹人挂心,却总让人忍俊不禁。
观月殿摇头笑道:“我比你父亲还要年长些许,便是叫叔叔也是唤小了!”
末茹芸唇瓣微张,一时语噎,抬眼又见几人面上笑意未歇,遂眼泪汪汪跺脚道:“观月哥哥才不老!”
“阿茹,又在胡闹。”清丽的女声由远及近。
“娘亲!”末茹芸暗哑的眸色瞬间燃起了霞光,张开怀抱扑入来人怀中。
女子披妃缎锦帛,束金簪长绦,庄重大方,向两人微微施了一礼:“恭迎观月殿、尘埃仙子,夙弋有失远迎,还望二位莫怪。”
“阿嫂言重了。”观月殿抬手虚扶一礼。
“阿夙,劳卿堂上先告知老祖宗们。我与殿下们稍后就到。”末蕤对妻子温言道。
夙弋颔首又施一礼,带着女儿先行离去。
末蕤拱手一礼:“适才未及时报上名号,实属失礼。尘埃仙子,某姓末名蕤,乃观月殿自幼相交的异姓兄弟,早听闻仙子大名,如今得以一见,果真如闻般清雅脱俗,幸会幸会啊!”
其实,尘埃自觉收敛太多,全然不似从前那般狂妄自大,没有半点想要博得旁人关注的表演欲。而这位深居淮准的青熊族长却言早闻她的大名…她实在不觉自己有何政绩或是话点能声明远扬至此。
“末公子谬赞!”尘埃忍不住问出来心中疑问:“尘埃不过籍籍无名之辈,不知末公子所言传闻谓何?”
末蕤点点头,十分慷慨解释道:“好说,好说。某听观…”
身畔观月殿似是旧疾突发般咳嗽不止,仔细听来分明较往常轻快急促了几分。
有如仙鹤折颈般,他深深垂首环胸抱臂,一手握拳搁于唇间,垂下额发将万般情绪一一隐匿。
犹记当时写信之时畅所之感,尚忘记告诫末蕤莫将此事说出,虽说心思不假,一来怕尘埃困惑忧愁,二来假他人之口亦不郑重、认真。
“殿下?!”他咳得摧心儿肝儿震,听得尘埃也像是捏着心跳不敢呼吸,实在担忧。
观月殿当即停止了咳嗽,环于胸前的手臂极为优雅地展开,摆手以示无碍。随之又将放下搁于唇间的手,他抬起头来,剪水明眸尽显无辜、安慰。
“莫担心,我已无大碍了…末兄对吧?”他扭头去看末蕤,扑闪扑闪眨着大大的眼。
“呃啊!是是!”末蕤爽朗一笑,心下暗道观月殿竟是如此羞于表达,女子矜持便罢,若是男子如此般,那天下有情人岂不对对不得眷属?
作为观月殿的知交,于情于理都应助他一臂之力。遂而他故意无视过观月殿无辜卖乖的表情:“实则,观月殿与某书信中提到过仙子。殿下对仙子的评价甚高,今见仙子,便觉殿下所言极是...”
此言一出,观月殿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又恰合时宜般乍起,将末蕤欲要道破之语生生截住,然突兀之举却平生一段欲盖弥彰的意味。观月殿暗咬下唇,暗道失策,只好默默观察尘埃面色是否有异。
映入眼帘的是她面上深切担忧和痛惜之色,并非如想象般的厌恶与反感,观月殿遂又因自己佯装突发旧疾而深深自责。
“因及今日之行,我便与书信告知末兄,由此提及尘埃之事。还请尘埃勿怪!”
见他已无大碍,尘埃终于定神心静:“何来怪罪,得殿下美言,不胜欢喜。”
末蕤道:“罢了,罢了。再说着老祖宗们该等急了,殿下、仙子这边请!”
正走着,观月殿问道:“末老将军与老夫人…可安好?”
末蕤长叹一气,深有无奈:“身子康健倒是与常无异,父亲母亲吵吵闹闹过了大半辈子,如今儿孙绕膝,本就该颐养天年、尽享天伦。哎,如今非要闹得个劳燕分飞的,这不是生生剜了我们这些晚辈的心么。这误会一日不解,那两人怕是真铁了心要...还请殿下帮着宽慰些。”
尘埃算是听明白了。原是这青熊老祖宗们的恩恩怨怨。有言“夫妻无隔宿之仇”,听末蕤所言,这老夫妻间竟是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却不知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