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待我如同亲子,可是他们却不得不死。
他的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辞一出,空气刹那间静谧得如同周遭皆被封冻。
直到一声清脆响亮的声响骤然划破沉寂......
——你......你说什么?
尘埃狠狠挥出的手还滞留在空中,愠怒的音调倏然拔高。
崔洛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出手,猛地被她扇到一侧的脸还怔怔的保持着这个姿势。
方才那一巴掌又快又狠,额前垂下的青丝随之飘散,看上去十分凌乱,将他那半张侧脸堪堪隐却,他依旧偏着头,看不清现在是作何神态。
霎时尘埃便后悔了,冲动之余,内心才蓦地升腾出挣扎不绝的心绪,方才之举确是怒发冲冠、不计后果。
尘埃神色幽然,目光复杂地看着还在隐隐作麻的手心,心头暗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已经经历过人间惨痛,却还是没有学会沉住气。
“呵,呵,呵......”
身前那少年突然低沉地笑了起来,修长的指拂开散落在眼前的发转过头来,红肿得厉害的脸上盛满了癫狂的笑意,嘴角勾起诡异的幅度。
这场面格外恐怖渗人,因为他一张纯良幼嫩的脸上邪气蔓延开来,深色的瞳孔里沉浮着莫名的兴奋和激动,他整个人如同走尸般一抽一抽地耸动肩轴,更甚之,他还发出极有规律间奏的诡异狂笑。
崔洛的喜怒无常她是见识过的,不论看到过多少次她都会忍不住心惊肉跳。
方才自己掌掴了他一巴掌,若是个正常人又怎么会像他这般摸不着边际地笑?他越是这般反常怪异的样子,尘埃便越觉心头堵得慌,想不到该如何在他做出什么疯狂举动之前摆脱他。
下意识半退一步,尘埃一面目不转睛地打量他,企图预测他接下来的动作,一面又在脑海里思索着可行的对策。
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但若是贸然行动必然会牵连到关岳寺的那三个和尚,唯独他们仨,尘埃不愿再将之绕进自己与皇宫那派子的恩怨之中。
“哈哈哈,表姐你居然对我发怒了?!”崔洛看起来格外激动道:“你对我从来都一副冷冰冰、厌恶的表情,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视而不见,如今你居然发怒了,还忍不住打我,哈哈哈......果然是口是心非的女人,看来你心里是喜欢我的。”
说罢他又扬起少年独有的甘美的微笑看她,仿佛忘记了面颊一片火辣辣的疼是被人毫不留情地扇的。
尘埃:“......”
这人的思维方式根本不能用正常来形容,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他能妄想到这种地步也是一位神人。
“崔洛,你清醒一点!”尘埃怒意不减,完全不愿与他费口舌:“闹够没有?闹够了就回去!”
显然他很不喜欢听到这句话,鼻尖冷哼出嗤笑,又朝她跨近一步,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又好似情人低语绵绵道:“表姐,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你父皇、母后该死么?哦~对了,还有他们是怎么死的你就一点不好奇?”
属于他的盛气凌人的气息在鼻尖萦绕不散,尘埃已经完全懵了,连原本应该不假思索地推开他都忘记了,耳畔还回荡着他挑衅般的话语。
父皇?母后?......什么意思?父皇母后难道不是被清平毅——她亲皇兄逼死的么?
“哈哈,表姐你的表情可真精彩好看啊,是不是很混乱很疑惑?”他拊掌大笑,对她现在的神态很是欣赏。
“想知道么?”他趁机又靠近一步,蛊惑般问道。
“崔洛!!你想说什么?”尘埃力瞪他,想要抓住他的衣襟盘问他。
崔洛迎上她的臂,反将她钳住顺势带入怀中,随之又低头贴近她的耳际,笑得温婉无害:“跟我离开这里好不好?然后我就告诉你。”
虽是出此一问,可他根本没有打算去听她回答的耐心,环抱着她的腰转身便要离开。
“崔洛!放手!!”尘埃的双臂被反剪,整个人被牢牢箍在他怀里,她这才猛然发觉他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挣脱不了。
此刻,“唰”的一声,一颗石子凌空飞来不偏不倚正中崔洛的手腕。
崔洛吃痛猝然放开尘埃,只见一道白影飞闪身前。
待看清时,尘埃才猛然发现自己竟被一白衣人护在身后。
——来人是…...北斗?!
北斗面上波澜不惊,借着余光斜斜瞥了她一眼。
这不正应了那句煮熟的鸭子到手飞了么,崔洛气得青筋突起暴跳如雷,奈何实在难与这突来的不速之客匹敌。
来人一身白衣袈裟,姿容清冷绝丽,气质超凡脱俗,看来是这寺里的和尚。崔洛虽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敛了怒火冷冷怪笑。
他表情异常扭曲,语气也阴阳怪气,道:“这便是表姐不肯离开这间破庙的原因?啧啧,还真是一位举世独立、仙姿如莲的美人啊。呵,这账我记下来,这次便罢了,我们来日方长。”
等他离开后,北斗才转过身来,看到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时,一贯清冷的嗓音中多了丝不容察觉关切:“你可有受伤?”
他是在......为她担忧?
尘埃有些惊诧,抬眸正见他眸中泛着淡淡金晖的巨轮,依旧是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北斗。
尘埃有些发怔,只是无声的摇头,心里却说不出的矛盾,他何尝关心过她,何尝用此般温润如玉的嗓音问过她,何尝用这般冷然又夹杂着热切的负责目光地注目过她。
心里有些闷闷的,一面是欢喜期待一面是忧虑惶恐。
“你在害怕?”北斗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颤抖的瞳孔,温言问道。
“不用害怕,若是他还敢再来......我自会护你。”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
——他会护她?
他不是一向厌恶自己得很?尘埃不解,为何今日的他与往日这般不同,竟然温柔得像换了个人。往日的他像是冷面佛神,而此刻的他更有烟火气息......
半晌过后,尘埃启唇道:“他......原是我表弟。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旁人辱他、打他、亦或是阻碍他,他必定睚眦必报,我怕往后他会伺机报复......”
她虽胡闹顽劣,却绝不希望因为自己而祸及他人。更何况,今日还是北斗救了她,可崔洛最后的眼神无论如何让她忽视,那般冷傲的目光带着强势侵略性的掠夺。
北斗面无表情道:“放心,只要我有意,他便伤不到我。”
方才北斗的身手见识过了,硬碰硬崔洛确实伤不到他。
尘埃扶额叹道:“他的手段残忍非比寻常,若是来阴的,怕是不好对付。”
为了让北斗彻底信服,她将与崔洛之间的孽缘和盘托出。
初见之时,崔洛不过十岁,彼时他幼年丧母,想着一母同胞的姐姐遭遇不测,清平乐的母后怜悯侄儿可怜,便将他从偏远的边疆接回了宫。
他生来一副白白净净的可爱模样,不甚多言又举止乖巧懂事,后宫之中宫女、娘娘们见着了无不一副爱怜神色,对他愈加迁就。
素昧谋面的表弟远道而来,母后吩咐清平乐前来接见。
“你就是崔洛,我的表弟?”甫一进来,清平乐就看见个眉眼低垂、如同瓷娃娃的小男孩规规矩矩地立在母后身前。
“崔洛参见公主殿下。”小男孩朝她拱手行了一礼,看起来十分知礼谦和。
“哼嗯~”清平乐聊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番,面目沉着没有过多表情,密长的睫羽,似泣非泣如珍珠般夺目的黑眸,平整得体的衣衫、束在腰间的金贵美玉、接下来是不染纤尘的锦靴......
见她这般肆无忌惮地横扫对方,也不出言让他起身,母后的脸上有些阴沉:“乐儿,你表弟刚刚丧母,你这表姐可要如同待亲弟一般待他,要多多照拂知道么?洛儿你便把这处当作自家,不必拘礼约束,还有,以后唤乐表姐便是。”
清平乐忙扶他起身,回道:“我知道了,既然是我表弟,我定会好好招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