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江小鱼便没有再做声。看人说话,这话要是换了个人说,她只当开玩笑,可杜海岩不懂得开玩笑。如果他生活在古代,就是愚忠的那个将军,这种人只懂得死心眼,是不懂得转寰的,刀架在脖子上,他会直接激你:来啊!怕死不是英雄!
多说无用。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江小鱼正要起身回家,却感觉到手臂依然被杜海岩拉得紧紧的。然后听到他几乎在用鼻音说话:“小鱼,实话告诉你吧,这一段时间我到处找了,北京上海都去过。没有一个医生说有希望,全是一句话,三个月的生命期限。”
“那如果出国呢?”江小鱼屏住了呼吸,用心地感受着他的心思。
“小鱼,是不是汪雪琴找过你?”杜海岩这回难得心里灵透了。
“是的。她可以联系上美国非常不错的医生,替你专门治疗。”江小鱼不瞒他。如果要出国去治疗,他迟早会知道幕后的人是谁,等临时反悔,那更是麻烦,还不如早点全说明白清楚。
“你不该相信她。”杜海岩不高兴,眉深深地皱了起来。
“只要能延长你的生命,她说什么我都相信,也愿意合作。”江小鱼极快地回答,手用力地紧握了他一下。
只见杜海岩终于站了起来,放开了她的手,沉默地看着广场里桔红色的照明灯。然后负手,几乎像国家领导要做国际决策一般的凝重,来回踱步。
江小鱼悄悄地坐起来,然后静静地站着,看着他微微有着困兽般的神情,心里竟微微地疼了起来。
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啊,从事海军多年,做惯了军官的他脑筋一条筋,有什么就决定什么,从来不会让脑筋特别的运动。这会儿肯这样认真思考,已经是很奇怪的事,也已经超出了他的思维习惯+。
他终于停下了,停在她跟前,两手压在她肩头,眼眸深邃得比大海还深,那声音沉郁得就像远远的闷雷:“如果我去了美国,你会不会等我?”
“会。”江小鱼答应得快而响亮,足足给了杜海岩十成十的定心丸。
“如果我再也不会回来,你会不会想我?”他在索求她的承诺。
“会。海岩,我从来就不会忘记过这六年,更加忘记你对我的好。”她给他郑重的承诺。
看着她的坚定,他突然抱紧了她,半天都没松开一点儿,说得有些哽咽,更多的是怆然:“小鱼,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你越这样,我就越没有理由缠着你。你如果要我愧疚,小鱼,你确实做到了。”
可是就是愧疚,他也决定不放手啊!坚决不放手。
江小鱼双手放在两侧半天,最后轻轻地环住了他:“我不要你的愧疚,我要你活着,我要你跟汪雪琴去美国治疗。如果你不去,就辜负了我的心,以及——汪小姐的心。海岩,我们不该辜负爱着我们的人。我必须承认,就是再过上六十年,我也不如汪小姐那样爱你。这是事实,海岩,我为汪小姐感动了。为什么你不敞开心怀,好好地感受一下那颗年轻热情的心一直在为你跳跃,而且只为你一个。海岩,你可以试试的。就算真的不爱,那么,请学会领她的情。”
杜海岩的身躯在微微颤动,江小鱼不知道这颤动是为了哪些理由。但她加了一句:“海岩,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心里最深的地方,是第一次愿意献身的那个男人。他——永远都在。”
她说得有些残忍,但实际在下猛药。于汪雪琴而言,杜海岩对她有着绝对的亏欠。在他那样伤害过汪雪琴之后,在汪雪琴明明知道自己在被他利用之后,仍然一往情深。最后也因他而了悟情事世事,放他归来,放爱一条生路,了他想和她江小鱼在一起的心愿,而且一直在暗地里为了他的身体一事奔波打听。希望能起死回生,创造一个医学界的神话。
她不知道杜海岩怎么想,总而言之她江小鱼是被打动了。
杜海岩怎么还不表态?
不知不觉间就深深地幽幽地叹了气。女人是世上最纠结的生物,男人也是不让分毫。
“好,我愿意。”杜海岩终于答应了。
江小鱼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眉头的微拢也迅速地散开:“好,明天就回北京办签证。签证一下来,马上去看病。海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我明天就回北京办签证。”杜海岩出奇地合作。
“好,我现在就和汪雪琴联系。”江小鱼说着,这才从破了皮的小背包里找手机。发现手机居然因为没电关机了。反手从杜海岩的兜里拿手机打电话:“汪小姐,我是江小鱼,海岩答应了,明天过来和海岩一起回北京吧,拜托汪小姐了。”
“谢谢!拜托江小姐了。”江小鱼听得出汪雪琴的声音颤抖着。江小鱼不由一愣,想着是不是之前汪雪琴私下里跟杜海岩沟通太多次,才会杜海岩一答应这件事就这么激动。
想到这里不由得更加心酸。女人在得不到的爱情面前,都是卑微的。不分富贵贫穷,不分门庭高低,不分胖瘦美丑,都是卑微的呀。
但不知男人在得不到的爱情面前是怎样的感怀。想到这儿,她微微地瑟缩了下,不敢对上杜海岩的眼睛。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样的是有干系的啊!
“明天我来送你。”江小鱼主动提议。如果过去治疗无望,也许那就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不用了。”杜海岩的声音里有着隐隐的悲怆,“我不想尝试那种决别的感觉。小鱼,就这样吧,这让我想着我有一天还会回来,会健康的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