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开城将院子里搜刮一遍,只找到十几两散碎银子,怒气冲冲便去追赶令狐岚姐弟,将院门锁了,便直向城门的方向追去。
但他知道方向,令狐姐弟却不知道,出了胡同,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恰好交错开来。
追到城门,也没追到姐弟三人,只得在一个墙角蹲着,巴巴的等着天亮开城门。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令狐开城又巴巴的盯着城门,寻找姐弟三人出城的身影,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他才想起她们不认识路,可能从别的城门出了城,赶紧出城回牛角湾村。
回到村子,直接闯进姐弟的茅草屋,茅屋缝隙透风,里面洒了一层小雪,床铺没动过。
看来那姐弟三人还没回家。
是出事了?冻死了?饿死了?令狐开城各种猜测,也不敢远离,干脆回了自家。
但现在快过年了,正是镖局最忙的时候,往往要过了年后一个多月才回来,他却突然回来了,家人不免诧异,令狐开城只得编了个谎,说昨天雪大,行镖的路封了。
他猜到没错,姐弟三人走错方向,去了沧州城的另一边,一夜不敢睡觉,又冻又饿又累,天亮的时候绕到城门口,重新进城出城。
姐弟三人身无长物,可怜兮兮的形同乞丐,城门子便没有收城门税,让她们进了沧州城,一路打听,出城后直奔牛角湾村,三人身上乏力,走的极慢,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了。
爬到床上,三人劫后余生,相互抱头大哭,只哭了一阵,便困乏睡了。
第二天早上,令狐岚勉力起身,刮了一下破米缸,将最后一点高粱面煮成糊糊,三人分了,虽然吃不饱,却能垫垫肚子,让身上重新暖和起来。
然后三个人继续躲在被子里睡觉,这样可以节省力气,让肚子不会饿的那么快。
又睡了一天,三人饿得发昏,也只能躺在床上。
令狐落儿小声说道:“姐姐,我饿~”
令狐岚将她搂紧一些,说道:“好落儿,睡吧,睡着了梦到爹娘,就不饿了。”
说着令狐岚自己一阵心酸,鼻子抽动一下,险些落下泪来。
她也开始想爹娘,一幅幅场景,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爹进山回来,背着好大一块野猪肉,剁下四五斤重,让娘下锅煮了。
锅里热气腾腾,肉的香气随着蒸汽冒出来,姐弟三个坐在桌边端着碗等着。
娘用笊篱从锅里捞起一块瘦肉,放到妹妹碗里,捞起第二块放进弟弟碗里,捞起第三块放进自己碗里。
娘从陶罐里捻了块盐巴,放在菜板上用菜刀碾成细细粉末状,装进碟子里摆到桌上。
然后围裙擦擦手,笑着说道:“小馋猫们,吃吧。”
姐弟三人这才抓起拳头大小的瘦肉块,蘸了细盐,大口大口的咬着。
娘一边看,一边笑。
娘笑得真好看,笑得极是温柔。
爹进山打猎的时候,娘会带着她们去田里,令狐岚大一些,娘就会教她一些田里的活计,高粱该什么时候种下去,起怎样的陇,挖多宽的沟,点多深的坑,浇多少的水。
高粱出了苗,要经常除草,捉虫,不出苗要及时补苗,长到膝盖时要浇水,长到头那么高时要浇水,开花时要浇水。
弟弟和妹妹还小,顽皮的在田里跑来跑去,寻一些野果子吃,娘便大声嘱咐他们不要踩到高粱苗。
远处就会传来弟弟妹妹稚嫩的声音:“知道啦,娘!”
田里田头会长一种紫色的黄豆大的浆果,吃起来酸酸的甜甜的,村里人都叫它酸溜儿。
弟弟和妹妹会摘一大捧的酸溜儿回来,妹妹一不小心跌倒,手里捧着的酸溜儿全都散落地上,撇开嘴呜呜大哭起来。
弟弟将自己手里的酸溜儿给了妹妹,妹妹才不哭,弟弟却一颗一颗捡起地上的酸溜儿。
“娘,你吃~”
妹妹将酸溜儿捧到娘的跟前,娘捏起一颗放在自己嘴里,又捏一颗放在妹妹嘴里。
“好吃,落儿真乖~”
中间歇息的时候,大家一起围坐起来,吃着酸溜儿,开心地笑着。
“一个人,一个家,一块田,一顿饭,这是生活的全部,就够了。”
娘这么说着,脸上温柔的笑着,这是满足的笑容。
令狐岚一边想着,一边陷入深深的回忆,嘴角不由得露出甜甜的,最美的时光都是在记忆里。
她觉得自己似乎飘起来,俯视着这个简陋的家,有一种轻微的眩晕感......
这时,这间茅草屋外北风肆虐,狂风卷着雪团一次次的冲击着并不坚固的茅屋的木架,吱呀作响。
雪下了两天两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茅屋屋顶的积雪,尽管被风吹落了大半,厚度也超过了一尺,沉甸甸的。
茅屋的一侧,站立着一个雪人,身形高大,带着斗篷遮住了脸。
也不知站了多久了,他身上的积雪一层层堆积,又一层层的被吹落。
这个人一只手伸出,扶在茅草房子的墙壁山,似乎在支撑着茅草屋,不使它被吹倒。
茅草屋吱呀吱呀的摇晃着,忽然他的手臂也跟着用力起来。
茅草屋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
吱呀吱呀~
吱呀吱呀~
终于,茅草屋顶一大块积雪承受不住,跌落下来,砸在那个高大身影的脚边。
高大身影猛的用力一推!
躺在床上的令狐岚眼神迷茫,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幸福的微笑。
她蓦然尖叫一声“娘”,然后一翻身,挡在了弟弟妹妹身上!
茅草屋子轰然倒塌,屋顶厚厚的茅草覆着厚厚的积雪,重重压在了她的背上!
高大身影依然保持着手臂伸出推墙的姿势,这一刻,他觉得心底无比的快意!
这下该活不了了吧?
这么重的分量压下来,他自己恐怕都支撑不住!
不过,还是要等等,要等到她们的身体彻底冰了凉了,像过三江那样挺直躺在他面前,他才能彻底安心。
呼号的风中,隐约传来一阵二胡的声音,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吱,嘈杂刺耳,全无韵律美感,那高大身影听了,却脸色剧变,如同见了鬼一般,也不回村子,向着沧州城的方向逃一般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