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尼能几人在小屋里开始翻检带来的皮毛。昨夜除季以外的三人已分别和中意的女子互证了心意,今日要过去做正式的登门拜访。而皮毛就是族里为这次登门而准备的礼物。
小屋里一时毛发翻飞。历叔将毛皮一一抖搂铺开,由孩子们自己挑选。他们带过来的皮毛里,除了送给婼支族长的两条,剩下四人一人一条。季站在门口,看着三个小伙伴争争抢抢。历叔只在一旁笑呵呵看着,并不开口替他们裁决。最终三人各自拿着自己选好的,用布包好,喜滋滋的出去了。
三人的嬉笑声渐渐远去。历叔慢慢将剩下的那条毛皮卷好放入包袱中。然后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朝门外走去。季一直垂着头,在历叔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喊了一声:“叔…”
历叔原本不想理他,却还是停下脚步,带着一丝生气的神情瞪了他一眼。没开口前,季很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可喊出这一声后,他心里忽然涌出一种“我就这样了”的感觉。他抬起头,看着历叔,说:“叔,回族里后,我会说都是我的问题。族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一句怨言也不会有。”
他说得大义凛然,历叔却给气笑了:他给他机会解释,却得来这样一番话!他想干脆甩手出门算了,却终究没忍住上去照着他脑袋给了他一下:“那我先谢谢你了。不过,这次来四个能领回去三个,对族里我完全可以交代得过去。你还是操心怎么和你父母解释吧!”
季的神色不由更加沉重两分。刚才他不过就是个意气之勇,却让历叔两句话就给撅了回来。他本就不是一个脸皮厚的人,一次让人给撅了回来,再也放不下脸皮花言巧语拉历叔给他做个靠山,只闷着头坐在榻上,再无言语。
“现在知道回去不好交代了?“见他委顿,历叔也不着急走了,走到他面前,袖着手居高临下地问。
季没有说话。
“所以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事情从来不过脑子。别的事情尚且算了,找女子这个事情上你也赌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一路上我的话都白说了?!”
“我没赌气!”季不服气地反驳,“我只是现在还不想,这有什么错吗?为什么非要逼着我?!我就不能不喜欢,不想要吗!”他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站了起来。
站起来才发现他真的已经算是个大人了,他的个头已高过了历叔,只是神情上还满是青年人的意气。他愤愤看着历叔,却又在历叔的目光中不得不转移了视线。
“你弄错了,从没有人逼你。逼你的,不是我,不是你父母,甚至不是族里……逼你的,是老天。”许久,历叔平静的说。
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蜉蝣的一生只有一天,我们悲悯它;蝉的生命不过一个夏天,我们惋惜它。却不知在老天眼里,我们不过是一样的可怜之物!你今年十六了,你知道族里男子一般能活多少岁吗?不过四十左右。你这一生差不多已经过完了一半,可你还如孩童一般,只知道这个我不想要,那个你们不能逼我。这种念头在十岁之后就不应该再存在于你心里!
你父亲总说当初从龙背山上下来的那十几个尼能先祖是一缕青烟,感叹他们的不易。你以为我们的先祖能存活下来是运气?那是他们拼死拼活留下后代,拼死拼活要在这土地上扎根,如此我们才能存在!如果他们不那么做,如果他们都像你,吵什么为甚非要逼着我找女子,为甚非要逼着我生孩子,吵着自己就是不喜欢,那尼能族就真的像一缕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呆立无言。良久,他坐回榻上,闭上了眼睛。原本他只是耍耍小情绪,结果历叔告诉他,活在这世上没有任何空间可以容他耍脾气。他又想起他这趟出门时,父亲和母亲殷殷地叮嘱,脸上不由火辣辣地疼。
“那我这就去找昨晚那女子,定了她。“季闭着眼睛,将脸埋在手里,闷声说道。
“晚了!你以为女子都等在原地让你挑挑拣拣的吗?昨夜你拒绝了她,她当晚就重新找了一个。你现在去,只不过徒惹人笑话。”
左也不是,右也不行。总之一切都不过是在嘲笑他的不成熟和莽撞。季的脸上火烧般疼,他腾的站起来往外走,历叔问他去哪里。
“出去转转。”他头也不回的说。
“去吧。去村子里好好转转,看看那些找到了女子的男子家里多么高兴!”